第二百六十七章 為而不爭積巧取 既以與人己愈多(第3/3頁)

這一年多來倒也沒發生別的事,善無畏早在十年前就離開蕪州回到了長安,慶教寺也建成,留在此地住持慶教寺的是善無畏的弟子善無智。

建造寺院與一般的民居不同,不是建成了就能用。當然了,老百姓自可以去燒香拜佛,也沒什麽區別。但在修行人眼中,不一定就是真正的道場,孤魂野鬼在法壇上都說不定,就如彭澤當年的那些淫祠,或者就是一座普通的土木建築,供奉一堆泥塑而已。

大毗盧遮那佛的塑像落成之後,還需要有一個開光儀式,迎奉無量光法身顯像落座,供信徒與佛家弟子膜拜,這裏才真正的成為一處修行道場。這種儀式一般不會在佛像落成後立刻舉行,需要等各種機緣,做各種準備。尤其對於密宗的寺院講究更多。慶教寺道場做了很多準備,諸如運轉地氣靈樞,安置法座,住持於法座下誦滿八萬四千迎奉咒偈加持神力,眾寺僧磕滿十萬等身長頭鋪張道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總之用了十年時間,終於可以迎奉大毗盧遮那佛安座,舉行開光儀式。

慶教寺選址在敬亭山神道場的邊緣以內,占據了十丈之地。這些活動綠雪都一清二楚,但當年與善無畏有約,她也沒理會。

事情出在大毗盧遮那佛像開光的那一天,這是一個盛大的儀式,各地高僧雲集於此,有不少是遠道而來的,最遠的甚至來自嶺南。佛像開光的一瞬,等同於無量光法身於人間現像落座,眾僧齊聲開口誦經,別說是敬亭山,就連百裏之外的青漪三山,地氣也為之一顫。

這並沒有什麽惡意,這一瞬間過去也就完了,知焰在山中很清楚,自不會理會與計較。假如清風本人在山中,也不會特意找什麽麻煩,偏偏他不在,明月仙童閉關未出,守護敬亭道場的只有山神綠雪。

大毗盧遮那佛像開光,確實擾動了敬亭山地氣,在那一瞬間連洞天門戶都消失了,除了明月閉關所在的中樞道場神木林之外,整座敬亭山外圍道場全部展現出來。在凡人眼中只是一瞬,僅僅眼神一花而已,但對於山神地而言反應完全不同。

清風的交待是“輒射之”,於是綠雪張開瞄日鵲,於神祠法座上匯聚山神之力,在洞天門戶沒有關閉之前,對著擾動傳來的方向就是一箭。

凝聚光焰之威,帶著一整座山川的力量,砸在一尊塑像上是什麽結果?綠雪於山中俯射,一道光焰射在慶教寺大雄寶殿的屋檐上,瓦椽瞬間化為飛灰開了一個大洞,這一箭射在大毗盧遮那佛像的背後。

別忘了綠雪也是山神,可運轉這一片道場的地氣,同時把佛像法座的地氣靈樞給抽空了。善無智正領著眾高僧跪拜誦經,忽然一道光焰如箭斜著射穿大殿的屋頂,大毗盧遮那佛塑像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崩碎,木頭化成了飛灰,泥塑成了一片琉璃狀的結晶體,撒落的滿地都是。

善無智目瞪口呆,也忘了運轉神通法力護身,被屋頂上落下的一片瓦砸破了光頭鮮血長流。除此之外,這一箭也沒有傷別的人,但在場的所有僧眾都驚呆了,誰也沒有預料到會出這種狀況,拜伏於地長跪不起,不知如何是好?在場觀禮的蕪州刺史張宗嶽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不僅僅是因為場面駭人,而是出現這種情況的後果太嚴重了,他小小的蕪州刺史承擔不起。

現代人可能不會理解,當時的宗教對世俗生活甚至世俗政治的影響。建一座廟在唐代是大事,拆一座廟更嚴重,像這種天下高僧雲集的場合,神像開光的時候突然崩碎了,那就是一場災難了。古時不僅有“祥瑞”的講究,同時也有“災讖”之說。

出這種事,就是最嚴重的“災讖”,就算蕪州府不報,禦史言官聞風也一定會彈劾參奏的。退一萬步說,就算禦史不言,天下佛門信徒以及朝中那些受供奉的國師會不追究嗎?

事發當時梅振衣不在蕪州,就算他在,也捂不住這件事。

怎麽出的事?一般人不知道,善無智等高僧雖有感應,但也不能鎖拿綠雪到蕪州府。蕪州府主動上報了這件事,張宗嶽對事件的原因解釋了一番話:“疑山神怒,致佛像崩。敬亭山神為武後所封,恐對改周歸唐、立寺弘揚聖治不滿。蕪州府上下素無失政,今惶恐而奏。”

你還別說,蕪州刺史為了推卸罪責,托言神怪之語,竟與事實暗合,除了原因是胡扯。

官府文書送到長安,善無智也包著腦袋到長安向師父請罪,還沒有消息回復,清風已經趕回了蕪州,梅振衣隨後也到了。

“既然是按我的交待射出那一箭,事責在我,不論有什麽後果我會承擔,你不必擔憂。回山吧,還像往常一樣守護道場,明月就快出關了。”這是清風對綠雪說的話,地點不在敬亭山中,而在相鄰敬亭山的飛盡峰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