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妖火焚情春夢殘 第十七章

雲露今滿袂,一夢倚銀河

和一心趕來的少女不同,張牧雲這一天一夜可謂心力交瘁。本來一心想來辰州了卻心事,懷抱著已經醞釀了好多年的無比美好的感情到來,誰知道當頭一棒,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竟要置他於死地。初見、中毒、攝走、沉江、得救、復仇、鬥法、再得救、殺妖、殺人,短短不到一天時間內竟經歷了如此劇變,此時無論精神還是體力,歷經折磨後已經消耗殆盡。當終於脫離險境,身心俱疲的張牧雲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在月嬋懷裏,就此昏睡。

張牧雲昏睡不醒,倒苦了月嬋。開始時當她探明張牧雲只不過是昏沉睡著,便平靜下來,忽然啞然失笑:

“我堂堂一個公主,怎麽剛才被他嚇得如此慌張?”

自嘲之際,見張牧雲睡得如此酣甜,月嬋也想到他該是身心疲憊,才猝然昏倒在自己身上。

只是,好不容易冷靜了一小會兒,她胸膛中那顆心又忍不住怦怦怦劇烈跳動起來。在月嬋“定國天香公主”的記憶裏,何曾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過?張牧雲累極將她帶倒,那頭臉卻正好壓在她大腿之間!這樣姿勢,若為了避免接觸,不免便要將玉腿張開;只不過定國公主自幼所受的是何等教育?和那些君子一樣,她也要慎獨。縱使現在曠野荒郊沒別人看見,她如何能作出這樣雙腿大張的不雅模樣。

不過,若是不張開,她不免便要和沉睡的少年觸碰廝磨。處女此處的肌膚何其敏感,那樣一來總會讓自己覺得十分古怪。

於是,面對這樣兩難困境,月嬋一時竟失了主張,只在心中哀嘆,埋怨這少年憊懶:

“嗚嗚……這家夥,就是要昏迷跌倒,為什麽一定要朝我身上摔來?難道是故意的?”

雖知少年無辜,但此刻月嬋心中也忍不住叨念這少年莫非是個好色之徒。牙疼咒兒般埋怨,不一會兒竟也轉移了注意力。不過才有些平復,卻不知後腰被什麽一碰,剛有些柔軟的嬌軀又是一下子僵直:

原來又是剛才張牧雲撲倒,那雙手倒知趣地正環在公主後腰!

這樣一來,天嬌帝女避無可避;捱了一會兒,便臉頰發燒,身子發熱,一時幾乎要哭出聲來。

正當堂堂公主被弄得意亂情迷,情急之下便要發作公主脾氣,恰在此時,卻忽聽得遠處一聲淒厲的狼嗥,正順著夜晚的長風陰森傳來。應和著狼嚎,忽然又傳來幾聲夜梟的鳴叫,夜中聽得有如厲鬼的哭號。聽得這狼嗥梟叫,月瑤公主猛然一凜,那發熱發燙的腦袋頓時有些清醒過來。

“呀,我這是在想什麽?”

公主忽然意識到,此刻她和這少年正處在荒無人跡、危機四伏的曠野中;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怕今夜便要當了猛獸兇禽們的宵夜點心。

一念及此,月嬋當即定心。只聽她口中嬌叱一聲,喝了聲“起”,驀然身後土地忽然拱起一片的土丘,節節升高,就如一段矮墻矗立在身後。召喚出土丘,月嬋就往後靠在丘上,自己舒服地坐靠,也讓張牧雲更加舒服地依偎在自己身上。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遠道而來的小兒女就這樣互相依偎著坐臥在初春清冷的長空下。夜空中同樣清冷的月華,正照著下方遼闊的沅江荒原,也照在這兩個渺小的身影上。

定國公主和羅州少年這一夜的依偎,讓她對牧雲更加親切的同時,也可能正昭示著今後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情緣。

正是:

枯坐冥心疑入定,電火飆輪,歷歷華鬘影。昨夜星辰天路近,倦雲和夢迷山寢。

荒原草色侵石徑,綠滿江潭,不浣殘紅印。杜宇啼春春未醒,涓涓暗水流花徑。

星拱北,月流西。星漸沒,日初升。直到那紅日升騰於原上一丈,霞光漫天遍野照遍之時,那少年才漫漫而醒。

此後略去閑言,大約在七八日之後,牧雲、月嬋便相攜回到羅州鄉郊的家裏。

讓歸來的少年少女想不到的是,剛回到家裏,奔走歡呼迎接他們的卻只有幽蘿一人。問冰颻去向,那小幽蘿夾夾纏纏說明半天,到最後牧雲、月嬋才弄明究竟何意。問明緣由之後,張牧雲、月嬋都有悵然。

原來,那冰颻留言,說這幾天剛得了親族故舊消息,告訴她已得了她身世線索,讓她趕快回去。她還讓幽蘿轉告,說聽她這些族人故舊提起,那本《天人五召》其實並不是醫書,而是一本極厲害的靈法秘笈;那一回只是湊巧能治她怪病。冰颻希望張牧雲在自己離開的日子裏,能靠不斷的歷練領悟書中的秘技,因為將來恐怕有求他相助之事。

冰颻這般離別之語,聽在牧雲耳裏,解了些疑惑,卻也添了些疑慮。其實不用冰颻挑明,這些天來他早就疑心那本《天人五召》並不是一本醫書。不過她為何又說起什麽故舊親族?以前她來投奔之時,說自己已是父母雙亡,這世上並沒什麽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