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梁帝!新帝!

寢宮之內。

昏暗低沉。

夜明珠光華黯淡而朦朧。

梁帝一番言語,最終化作一句:“懂了麽?”

太子臉色陰晴不定。

他聽出了梁帝言外之意。

梁帝也看出了他心中意思。

陳芝雲是個能人,但因為早先與他不合,因此,他心有惱怒,加上此次證據確鑿,已讓他心生殺機。

但陳芝雲有著曠世之才,所以他這位太子,哪怕殺機濃烈,卻也再三遲疑。

而梁帝的意思,再是明顯不過。

陳芝雲效忠的不是某一人,而是整個梁國。

只要他登基為帝,陳芝雲必然要聽命於他。

亂世之中,一個能聽命的陳芝雲,必是難以舍棄的大將。

這便是梁帝的意思。

但太子已然是聽出了更深一層的意思。

亂世之中,陳芝雲堪當大任,然而,天下平定之後,或許便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了。

但凡太平盛世,便極少能容這等功高蓋主之輩。

“陳芝雲如何處置,全然在你。”

梁帝微微笑道:“其實,朕以往便時常在想,是否能夠看見天下平定的一日?如今朕多半是看不見那平定的日子,如此……就隨你去罷。”

太子沉默下來。

梁帝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朗,他看不到平定的日子,但是太子能否看得到?

若是太子認為,如今足以平定北方,那麽誅殺陳芝雲也便罷了。但若是太子認為北方勢大,鄧隱老邁,須得以陳芝雲為重任,那麽,便應三思。

決定如何,全在太子心中。

“兒臣明白了。”

太子深深施了一禮,又道:“兒臣也本以為,父皇如此器重陳芝雲,前次召見他入宮,實則是替他抹去罪責,如今看來,倒是兒臣想得差了。”

“陳芝雲再是受朕的器重,他終究是個臣子。”梁帝沉聲道:“你才是朕的子嗣,才是未來的國君,孰輕孰重,自當掂量得清楚。”

說著,他看了看太子,道:“朕是老了,否則,你當你這點把戲,朕無法制衡麽?你當你手中這些權勢,朕就無法取回來麽?”

太子聞言,心中微沉。

梁帝神色依然,自顧自說道:“你要掌權,朕便讓你,畢竟你等著皇位到如今,年歲也不小了,而朕的年歲,也幾乎看到頭了,沒有必要再現一場父子間的刀兵相見……你是儲君,本就該是未來的國君,這權勢你要執掌,那便提早交與你了。”

說著,梁帝擡起頭,叮囑道:“只是,你處事雖然穩重,可在許多時候,不甚機敏,日後繼位,須得當心。”

太子躬身道:“兒臣明白。”

梁帝神色有些恍惚,氣息也更為萎靡,揮了揮手,無力地道:“回去罷。”

太子施了一禮,道了聲告退,便要轉身離去,然而就在這時,他心中陡然湧起一個想法,幾乎抑制不住。

於是他停下腳步,深吸口氣,問道:父皇既然時常在想天下平定的那一日,那是否也想過,天下平定之後,兒臣要殺陳芝雲時,可要保住他?

梁帝點頭道:“朕原是想保他的,只可惜……”

他笑了聲,微微搖頭,道:“朕老了。”

梁太子低聲道:“兒臣明白了。”

聲音落下,太子打開門,退了出去,旋即將門合上。

他轉身到前方,仰頭看天。

陰暗的天空中,月亮剛剛從雲層中出來,顯得十分明亮。

太子怔怔出神。

梁帝是老了,老得不願再與他這太子爭權,因為爭到了最後,也未必能執掌長久。

但是,是否保住陳芝雲,跟梁帝是否老邁,並無關系。

“看來父皇,在看似維護的意思下,實則,也有了殺掉陳芝雲的念頭。”

太子忽有幾分感嘆。

實際上,陳芝雲與他父皇,一向君臣相合。

他甚至覺得,哪怕天下平定,在太平盛世之中,父皇也不見得就容不下陳芝雲。

只可惜,陳芝雲不識相,終是設局殺掉了月妃。

在陳芝雲眼中,月妃是迷惑皇帝,顛倒朝堂,禍亂天下的妖邪之輩。

但在梁帝眼中,這是一個牢牢占據在心間的美人兒。

……

寢宮之中。

陰暗的光澤下。

梁帝的臉色,顯得一片黯淡。

他看著那夜明珠的光華,宛如月光一般柔和,不禁想起了那個如同月兒一般的人兒。

“朕知道她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但是……朕從未有過悔意。”

梁帝聲音極低,帶著沙啞。

房中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那蒼老的聲音,哼起了曲兒。

只見梁帝倚在龍床上,雙目微閉,鼻音輕哼,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似乎心情甚好。

直到深夜時分,曲聲停下。

……

翌日,內侍驚覺梁帝已然在當夜,含笑而逝,只是眼角淚水,猶自未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