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歸來

竹風蕭然,葉落空庭。

堂前花落,天外雲舒。

許仙靜坐良久,卻始終不得其法,無論怎樣的安定心神都無法有所得益。想來也是,安定心神乃是為了順其自然,而自己如今卻是想要勇猛精進,加速修成天耳神通,單單的安定心神哪裏夠,非要披荊斬棘,破除魔障,方能進益。

只是荊棘為何物,魔障又是什麽?誰又能看得清呢?

世上最可怕的魔障,並非猙獰可怖的修羅夜叉,或者鬼魅誘惑的萬象天魔。

這些魔障,雖然恐怖,但皆可名之。

也自有大毅力大智慧的修行者,能夠以力勝之,以心克之。

但若是不知道該勝什麽,不知道該克什麽的時候,又要如何是好呢?

最為可怖的魔障乃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世人稱之為瓶頸。

於莫名間停滯了修為,無論花盡千般心思,百般努力也無法使修為更進一步,大限來時就一命嗚呼,墜落黃泉。

佛門稱之為“知見障”。

所知障,由法執而生,以貪瞋癡等諸惑為愚癡迷闇,其用能障菩提妙智,使不能了知諸法之事相及實性,故稱所知障,又作智障。

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只是皮囊,其中承載的,乃是一個人一生的知與見,正是這些知見讓人不斷突破阻礙,前進成長。但若是這些知見變成了阻礙呢?人又該拿什麽來克服他呢!

許仙恍然明白,原來魔障便是許仙自己,或者說是自己一切所知所見所得,在某些時候,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礙。

但哪怕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也無法簡單的突破這層魔障,用自己的“知見”來打破自己的“知見障”,這種事便如左右手互博一樣,或者是要直接提著頭發將自己提離地面,簡直是不可思議,而且當你打破目前的知見障時,新的知見障也就產生了。

如果許仙真的能夠做到打破一切知見障,那就真能夠破除一切執念,離成佛也就不遠了。

但是,他並非要徹底打破知見障,而是用想新的知見障來代替舊的知見障。就如同被困在層層罩子裏的人,他還無法打破所有罩子,卻還是能夠打破目前的罩子。讓自己多一些聰慧明智,也多一些生存的空間。

修行者就是不斷的撐大罩子,以求最終將其徹底打破的存在。

勝人者有力,勝己者強。

修行者便是要不斷與自己為敵,不斷戰勝自己的強者。

打破了愛恨情仇的桎梏,臻於忘情。打破了生死界限的束縛,以至長生。那一切的盡頭便是真正的自由吧!

許仙此時欲要打破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便是聽覺上的限制,但這也絕非易事,但既然明白了魔障之所在,也就不再是無從下手。

他忽然想起《道德經》上的只言片語,“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許仙心中一哂,“既然要用‘心’聽,那要耳何用?”體內靈力鼓蕩,立刻震破了耳膜,竟是自毀聽力。

腦中一陣嗡鳴之後——萬籟俱寂。

無論是風吹竹林的瀟瀟聲,還是林鳥鳴唱的咕咕聲,都無法再傳入他的失聰的耳中,世界變成了一出無聲的啞劇。

凡人此時或許會心生恐懼,許仙卻已沉入黑暗的寂靜中,再一次運起天耳通的法門。

他於無盡的寂靜中忽然“聽”到一點天籟般的清響,仿佛是輕柔的貓步蹋過了竹木地板。

喧鬧的集市中聽不到針落,那就讓一切寂靜下來,變得“針落可聞”。

然後,他又聽到了一個輕柔的女子的聲音,在喃喃自語的擔憂著,擔憂某人忘記了她的存在。

許仙心中詫異,難道我沒練成天耳通,反倒是練成了他心通嗎?又立刻明白,這是嫦曦以人的魂魄居於貓的軀殼,思緒外露的緣故,並非是真正的他心通。心中更加了然,天眼通和天耳通果然是他心通的基礎。

他試著將聽力擴展出去,陡然之間,一個新的世界展現在他的面前。

似乎並不依賴於空氣的傳播,亦不憑依著耳朵的接受。而是在發出聲音的那一瞬間,就映照在他的心底。

誰曾聽過,飄落的竹葉敲打在竹身上,那種空洞的回響。誰曾聽過,牡丹花在空寂的山谷中綻放,那種稚嫩的聲音。

或許,還有一只貓在自己身邊焦急的大吼大叫!

“喵,快醒醒,快醒醒!”

“喵了,完了,這可怎麽喵啊!”

還真是煞風景啊!許仙在心裏微笑了一下,慢慢睜開了雙眸,耳上小傷早已愈合,血痕也被凈化。

嫦曦張牙舞爪的樣子,陡然凝滯。“喵,你沒事了?”

“謝謝關心,已經沒事了。”許仙伸出手將她托在手心,“放心吧,一定讓她還給你。”

“什……什喵?”嫦曦有些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