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列侯之爭

李雲心停下腳步,轉臉看他:“你知道那些覺得我會死的人大多是什麽下場麽?”

小販這才停住腳、擺著手:“龍王誤會了,小的不敢危言聳聽。但小的要說的事情,還得是細細地說、從頭地說、不能在這街上說。”

然後轉了轉眼睛,往街邊一瞅:“小的看……可以去那裏說——還可以避避風寒。不瞞龍王,小的為了給龍王帶這個話兒,已經兩天兩夜沒吃喝了——”

李雲心往他看的地方掃了一眼。

那是一家酒鋪子。

這山巔其實類似小石城裏的“高端商業區”,開在這片區裏的酒鋪門面是漂亮的,但滋味實屬平平。可在這樣一個夜晚,這鋪子早就關了張——酒鋪的掌櫃並不是那種合家住在店裏的苦哈哈,許是已經下了山、回到自家的宅院裏躲災禍了。

因而只留了一個夥計在店裏——李雲心掃過去的時候,發現那夥計趴在窗縫旁偷偷往街上看。

似乎是覺得這時候這麽兩個人站在街道上交談很奇怪——一個是長身玉立一襲白衣的翩翩公子,一個容貌猥瑣身軀佝僂的走卒販夫。這兩人本不該有什麽交集的。看到李雲心的目光,忙從窗口縮回去,像是怕惹到什麽禍事。

李雲心又轉頭看看這小販,笑了笑:“你的膽子倒是大。走吧。”

說了這話走開幾步到那家鋪子前。夥計在裏面不知道做些什麽,咣當一聲響。

但李雲心揚手一揮,店門就開了。於是看到櫃台上還燃了一盞如豆的油燈——一個夥計站在兩張拼在一起的大桌旁,桌上鋪著被褥。見了他臉色煞白、目瞪口呆:“你你你們是什麽人?”

李雲心沒做聲,小販就已經隨口胡謅道:“這位道爺來城裏除魔一路風餐露宿,還不去把好酒好菜備上!”

說了話一擡腳把門踢上,跑去了靠窗邊的一張桌。先用衣袖把桌子板凳麻溜地擦一遍,然後拉開凳子點頭哈腰地請李雲心就坐,活脫脫是個世俗中的凡人做派。

李雲心想了想,也就坐了。

這小販又笑嘻嘻站在他身前,擠眉弄眼:“初次見面就吃了龍王的酒水,天下間誰有這樣的面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雲心隨意笑著、哼了一聲。略一猶豫,伸手在身下的長凳邊角掰了一下子。於是掰下一塊木頭來。又用手一抹,就變成了燦燦的金子,隨便拋給他。

小販這便轉了身,朝那木怔怔的夥計喝:“還愣什麽?道爺會少了你的銀錢麽?還不去弄吃喝?”

說了揚手將金子拋給他。

夥計見這金子或許是驚呆了,手忙腳亂地去接,結果被砸在腳面上,疼出了淚花——便曉得是足量的了。

可拿在手裏又呆呆說道:“呃……回大老爺……已沒什麽熱——”

小販恨鐵不成鋼地嘆氣,啐罵他:“你這呆頭鵝。難道是第一天做事麽?後廚裏有鹵的葷的,蒸了切了來。有幹果蜜餞,撿著碟子上。再找些時蔬細細切絲過水燙了,加些香辣麻油、鹽糖香醋、黑白芝麻,拼成冷盤。有什麽好酒,也緊著上——平時都沒教過你的麽?”

這夥計聽得目瞪口呆。想了想,又道:“呃……這個,大老爺,並沒有幹果蜜餞……”

小販伸手從擱在地上的藤筐裏摸出兩個匣子來,拍在面前的桌上:“我這裏有——兩匣共四枚大錢,拿了錢速速去置辦!”

夥計被他搶白支使得團團轉。只愣了一會兒就夢遊似地當真從懷裏摸出四枚大錢來送給小販、又怯怯地抱著那兩個匣子往後廚去了。

小販這才嘆口氣,轉頭對李雲心奉上笑臉,偏著在他身邊坐了,道:“唉。叫龍王見笑了。這些新來的夥計,都不懂事。”

李雲心看了他這一場表演,臉上的神情以柔和了許多。因而再細細地打量他。

發現他的年紀實際上也並不大。那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似乎也只是最近這段時間的事。牙齒還是雪白的——並不如這個時代許多的人那樣子,是一口黑黃的齲齒。

他就笑了笑:“這家店你倒是熟。”

小販賠笑點頭:“不瞞龍王說,小的本就是小石城的人——龍王能聽得出我的口音的。小人敝姓凃,單名一個墨。從前正在這家店裏做事——從十二歲時起,一直到如今二十二歲,已有十年了。”

“你不是木南居的人麽?”

“小的只是木南居的‘使喚人’,還不夠資歷去店裏幫忙。”這自稱凃墨的小販似乎是聽出了李雲心的疑惑,又解釋道,“可即便是木南居的使喚人,龍王,咱平日裏也要吃喝生活的呀。小的沒什麽一技之長,只能做這伺候人的事了。”

李雲心微微愣了愣:“難道為他們做事沒你的好處麽?”

凃墨眨眨眼:“小的知道龍王的意思。但是,種種好處,不論是金銀財寶還是金玉衣,咱這種人穿在身上,不是平白叫人注目麽?倒是尋常這般靠自己的力氣活著,才好不引人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