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在蓬萊

數日之後,容國二聖教中的通天龍王一路直往東海而去的消息就傳播開來。據傳聞,當時容軍正在東海國都城僵持不下,但那位本名劉公贊的通天龍王卻遲遲未露面。此後榮國南征軍大將軍張浦陸回到營帳中大發雷霆,但他身邊的親兵卻覺得主將是在用憤怒掩飾自己的不安——這位張將軍於統帥、行伍一道並無太多造詣,遠比不得另兩路軍的兩位降將。之所以能夠節制余下兩軍,皆因是容帝舊人的身份。

這支南征軍一路攻城略地,很多時候是憑借那位二聖的神通。可如今二聖忽然離去他沒了倚仗,顯然開始心虛。

又過了三四天的功夫,再有別的消息傳出。容軍攻克東海國京都之後舉辦了慶功宴。張浦陸在宴席上喝醉,酒後拉人說了些話兒。

原來那一日劉公贊離去之前神色慌張,瞧著極是不安。這位通天龍王在容軍軍人心中向來都是神仙人物的模樣——實際上也的確是的——可竟會有事叫他如此失態……是真是假?

倘若人人都能篤定究竟發生了什麽,便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或許會守口如瓶。但如果人人都在猜測事情的真實性、疑是他們那位張將軍酒後說了胡話,反倒有了議論的欲望。“守口如瓶”這四個字向來只是美好向往——於是張將軍私下裏說的話,也很快傳開去。

中陸上的許多觸角,便聞風而動。但劉公贊在一年之前還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絕大多數人都對他的信息所知甚少。唯有那些勢力最龐大的、消息最靈通的,才能知道他匆匆離去究竟意味著什麽。

坐鎮蓬萊的紫夜真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在劉公贊離開東海國三天之後。

他先是發了一會兒愣,才將琴風子傳到面前。

東海君從前與部屬議事的大殿,如今模樣未變。無生仙門的人在殿中加裝許多的長明燈,叫這裏不像從前那樣的陰冷。紫夜真人坐在東海君從前的寶座上,琴風子立身階下。真境的修士端詳了這位方士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覺得,李雲心是個怎樣的人?”

大殿空曠,他的聲音在殿內回蕩,也就略顯空洞。

琴風子雖然也是萬年老祖身邊親近的人,可與從前的紫夜真人畢竟不能相比。以前只遠遠地見過他幾次,那時他身邊簇擁的是另一群琴風子這樣的弟子無法接近的高階修士。又因為一個屬於修士一派,一個屬於方士一派,兩人並不能說相熟——即便在打李雲心身邊回來之後,被老祖差遣到紫夜真人身邊候命。

因而對於這樣的一個問題,琴風子露出略顯惶恐的模樣——這句話令他覺得自己仿佛成了這位真人身邊的親近人,可以閑聊似地交談了。但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的。

於是他想了想才答:“……在真人面前,不敢妄斷的。”

紫夜真人向前傾了傾身。衣物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他饒有興趣地看琴風子:“我聽說你原先是在浩瀚軍,在陣前逃去了李雲心那裏,被他饒了性命。後來又聽說他殺紅了眼,生生葬送十幾萬的精銳海妖。可在這種時候都能留你的性命、又將你交給老祖帶回了,你卻說不敢妄斷,是否有些言不由衷。”

琴風子沉默一會兒,開口道:“彼時我與他有利益糾葛……他留我性命是為了有用。”

紫夜真人笑了兩聲:“這麽說來,你對他的印象不壞。”

琴風子皺眉:“老祖已說過,他如今是我仙門大敵。”

真人大笑,擺擺手:“用不著這樣謹慎!琴風子,我知道你。是個肯用心的方士。老祖喜愛你,我對你的印象也很不壞。此間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是為什麽試探你。”

說到這裏不笑了,低嘆口氣:“其實我對李雲心的印象也不壞。老祖說李雲心先前與他虛與委蛇,實際上包藏禍心……但我在他去龍島之前見了他,同他說了幾句話。就那幾句話來說,我覺得老祖說的未必是實情哩。他那個時候,顯是沒什麽要對我仙門不利的心思。”

琴風子沉默。

紫夜真人便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平靜地說:“看起來,我知道你對他的看法了。”

他從寶座上站起身,背著手走了幾步,又輕嘆道:“看來傳言的確不可信的。”

“有許多關於李雲心其人的傳聞,都說他是個陰險狡詐、冷酷無情的人。這樣的人最終都該是眾叛親離,沒一個能夠托付的朋友。”

“親見他之前我也這樣想,但當真見到了,卻覺得此人似乎不完全是我所想的樣子。再知道了以後的事情,我對他的印象便大為改觀。一個是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琴風子,“一個是我。算是仙門裏有數的聰明人。我們兩個對他的印象都不壞,說明這才可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