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天地心,生民命,萬世太平

辰風呼吸隱隱有些急促。

他很早的時候就學會了控制情緒。所以在大多數時間裏,他都是一個客觀的求道者。但此刻,正是因為客觀,所以他沒法超然。

他的面前是一個不斷閃爍的立體列陣。簡單的規矩網格將不大的空間劃分成無數個小小的立方體。每一個立方體周圍都有二十六個相鄰的立方體。每一個立方體都代表一個人族個體。每一個人都有有限個狀態——泛信徒、淺信徒、虔信徒、狂信徒、正信徒、巫祝、神靈。

其中,只有神靈是固定的。

每一個個體都可以影響他周圍的二十六個個體——那代表他人際關系之中與他最親近的二十六個人。這二十六個新的個體每一個都有機會轉為信徒。如果但幾個單位時間過去之後,周圍人都沒有轉變,那麽那一個個體的虔誠程度會有幾率下降。相反,如果周圍都是信徒,那麽自身的虔誠程度提高的幾率大大增加。

至於轉變了規律,則是一套復雜的博弈規則。十多個步驟、百多種情境、近萬的事件……每一個單位時間裏,所有個體都經歷著一次有限的選擇。賈維斯強大的計算力在模擬“歷史”。而在無數個體的選擇下,神道或在壯大,或在消亡。

辰風問道:“為什麽,明明選擇的機制一樣,判定的機制一樣,不同神道的情況會差這麽多?”

王崎把腳翹在桌子上,攤攤手:“都說了這是未經驗證的算法,我看不穿它的趨勢,也沒人看得穿——不過,歷史不就是這樣嗎?不可預測。”

歷史就是一個巨大的混沌模型。再偉大的智者也只能找出這“偶然中的必然”,而不能精確的預言某一個時間。比如,古典經濟學家就預言過經濟危機、大蕭條,但沒人能預演它的具體時間與程度。

歷史的必然是存在的,所有必然都是偶然中的必然。它滾滾向前,無可阻擋,無可扭轉,但絕不會精確的碾壓在一條直線上。

辰風又癡迷的看著那“神道”的演化,問道:“這個,你能夠再優化一下嗎?”

“我覺得已經足夠強大了,很完美的再現了歷史。”王崎說的同時,還在總結這個模型裏面反映出的規律,同時根據這些規律編寫新的規則。

元胞自動機這個算法,王崎曾經拿到萬仙幻境上使用過,他對馮落衣的說法是“用來測算算器性能所編寫的算法”,後來發現意外的好用,所以才用了下來。

元胞自動機不是由嚴格定義的物理方程或函數確定,而是用一系列模型構造的規則構成。它的構建沒有固定的數學公式,構成方式繁雜,變種很多,行為復雜。所以,這個系統說簡單它很簡單,但復雜起來,那也是特別可怕。據王崎所知,能夠玩轉元胞自動機,並專門為之寫一本專著的,基本上都有資格在牛津劍橋之類的大學的數學系捧上鐵飯碗了。

至於辰風說希望的“精確”,那更是不可能的事。這本來就是一個混沌系統,就算是算君龐家萊那個級數的算家,也沒辦法使混沌的模型呈現出必然的樣子。

辰風嘆息一聲,有看向另外一個他其實看不懂的模型,一個有限維的希爾伯特空間,“神道的教義”。

辰風清楚,這個模型最寶貴的並不是那些問題,而是思路。王崎問了23個問題,仍不足以概括所有神道教義的方方面面。但是,這些問題都是可以改變可以替換的。對於王崎來說,無非是換幾個維度的名稱而已。

光這兩個,就是頂了不起的成就了。

由相宇總結教義的規律,再將之以博弈的形式寫出,代入那個元胞自動機的模型……

辰風喉結上下動了動。他很想拍拍王崎的肩膀,說一句“我當初沒看錯啊”,或者大笑三聲,拉著這家夥痛飲一番。

但是,王崎卻悠悠然道:“東家,別高興得太早了,我這裏還有問題沒有解決。”

辰風揉揉鼻子,平復心緒,道:“你說。”

“首先,關於這個教義模型,實際上是一個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我摒棄了神道教義中所有的玄思、哲理,也沒有系統闡釋戒律——雖然在我看來,這些玩意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糟粕,但它們也是神道之基石,是神道之序的組成部分,也是對神道信眾影響最大的一部分,不可不研究。對此,我暫時還沒有很好的思路。”

“其次,這個元胞自動機模型,是將神道本身從人道的大系統之中獨立出來,單單研究神道教派。注意,它模擬的不是‘神道’,而是‘單一的神道教派’。”

在地球,宗教學也分廣義和狹義兩類。廣義的宗教學包括價值性判斷和規範性研究,不回避對宗教的價值判斷,側重於宗教的體驗、命題和信念等的真實性和可接受性——這些宗教學家與其說是社會科學領域的科學家,倒不如說是神學家或哲學家。而數學家、物理學家出身的王崎理所讓然的會鄙棄這種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