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文道盛事

準確來說,用“紛亂”形容毓族皇城此時此刻的景象並不合適。這裏實在是“紛”而不“亂”的。

能夠入宮慶賀的,都是文人,有文位在身,凝聚了文道之鐘,對於禮樂自由理解。是以,周圍的毓族雖然多,但是卻絲毫不亂,任何人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在“禮”的約束之內。

除了人族一行人。

雖然眾人好歹了換上了自己族裔的禮服,但是人族其實還是不大能夠適應這裏的情況。他們大多做不到連“步伐”都完全符合應有的禮數。

甚至說,由於審美觀不同,王崎甚至不能分辨那些來回穿梭引導眾人的宮娥是美是醜。

所以,毓族的這一套落在他的眼中,也就毫無意義了。

放在“宇宙”這個巨大的背景之下,禮儀、文化或許毫無意義。只要換了一個種族,換了一個文明,這一套就和動物之間的交流沒什麽兩樣。

當然,王崎也很清楚,在自己眼中,毓族這一套就像動物交流一般低級無趣,或許自己在毓族眼中,也如同野獸一般不知禮義鮮廉寡恥。

不過——誰在乎呢?

他這麽想著。

“哎喲我說道友啊,咱們好歹也是外交人員。”趙傳恩低聲道:“這個時候咱們就把腦袋稍稍低一點唄?”

“哦。”王崎點了點頭。

宴席的地點安排在皇城正東的“镕金殿”——地理上來說,相當於神州人所稱的“東宮”,只不過,毓族文化中,東宮不是太子居所,而是天子犒賞群臣的地方。而“镕金”這個意象,在毓族的文學之中又有特殊的涵義,有“書寫文章”的意思,所以,慣例的青衿宴,都是在這裏。

準確來說,真正舉辦青衿宴的,是镕金殿門口的一處高台上。

那高台,百步見方,前有數十矮幾,此次考取功名的數十人分席而坐。而他們的正對面,就是當今天子,毓族幼帝。

至於群臣以及文壇眾人,則無論貴賤,皆陳列高台之下的廣場之上。廣場中,也陳列著食物酒水,但不設座位。哪怕是官居左相,貴為半聖,也需得在台下站立。

這卻是當年的士子應得的——他們是未來。

當然,很多時候,就會有許多毓族大學認為這件事有辱斯文,拒絕列席。

但是,也讓只有這一次不一樣了。

子虛易也確實是被寄予了厚望的。

很快,眾人便站定了。镕金殿前名士雲集,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按禮數站好,卻未曾開口談論。王崎隱約能夠看到前方眾人有人交頭接耳,但卻不知道對面在講什麽。

——約莫也是“傳音入密”一類的手段?

——明著說話不行,暗地裏就可以?

征夷使們就站在隊伍的前列,甚至比滿朝文武還要靠前。這卻不是毓族本有的禮數,而是人族到來之後新添的禮數。

原來,除開聖人,所有毓族都是天子之臣下。哪怕在天子大權最為衰微的時代,也不曾有人派出使節到天子這裏。但是,毓族亦有分封諸侯,而諸侯之間互派使節卻是尋常,自有一套禮儀。

毓族雖然古板,但多少還有一點自知之明。偃人非王臣,他們也是能夠理解的。

所以,諸侯招待使節的理解,改一改,升兩個規格,就成了對待人族的理解。

這也是的人族的諸多征夷使,可以站到眾人面前。

“宮中規矩雖多,不過陛下向來隨和,偃師倒也不必覺得拘束。”

言辭文質彬彬,但是語氣卻略有鋒利。

王崎沒有扭頭,直笑道:“我還以為太傅能夠站在上面。”

王崎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最後主動與他搭話的,竟是左相。

“我雖為帝師,但確實是陛下臣子。不為萬世師,便須敬畏這一世的至尊。”左相語氣很淡,表情……王崎不會讀毓族人的表情。

“說實話,我覺得,就算左相你想要找人解悶,找我們便不大合適。我們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來……”

“聽聞你等準備與陛下敬獻禮物,來囑托你一句罷了。”左相宙弘光說道:“你的文論,雖有理,但卻無甚深意。若是倉促立論又一言定論,將來必遭反噬。且那般文論,對毓族也未必有利。若是你在陛下面前進獻那般文論,我定會與你文戰,碎你文心。”他頓了一頓,道:“雖然文心於你,不過增益,但革除你文位,讓你知曉文道厚重,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王崎卻笑了。

“怎了?我說的不是笑話。爾等偃師,對於風趣的理解如此奇怪嗎?”

“不,不。”王崎搖頭:“我只是覺得,左相你這個人確實有趣。我之前倒是有幾分小覷了你。”

“哼。”宙弘光冷哼一聲。

王崎又道:“我始終信奉格物致知。我也說過,詩文為‘物’,便可以用格物的法子來格。但是,最終驗證它,也需要逆用格物的法子,在‘物’的層面上,將‘理’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