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音喚,白骨歸心,白泥落,雪滿人頭

音如天雷,只是這最後一言,卻已震徹人間。

遊道行驚住,再轉頭,卻見屈子力恍然未覺。

屈子力仍舊站在床頭,此時,只見李辟塵忽然嘆息,那雙目中,顯化出光華,左眼之中綻放無量光明,如太陽大日;那右眼之中綻放陰沉光華,如太陰大月。

李辟塵開口來,其音渺渺,如夢如幻,只道去:“紅塵已放,如何還居白骨之身?”

床頭處,屈子力呆呆站著,只是看著自家老娘,此時那兩擔中,紅塵落下,赤棗化光。這副白骨緩緩動作,伸出手去,放在這木床白骨身上。

骨顱顫動,那上下之鄂交擊,發出哢哢嚓嚓的音響,李辟塵嘆氣,又是開言:“至親故去,如今也見得真容,如何還居白骨之身?”

白骨只是不言,也不轉頭,只是面對木床枯骨,卻不知是聽沒聽見李辟塵的仙言。

那冥身顫動,踝骨踉蹌,後退三步,在床前跪下。

遊道行又是不解,再看李辟塵,低聲開言詢問:“上仙,您這莫非是天音喚魂?”

“有些相通,但卻不是。”

李辟塵開口,道:“現在這副身子,既是屈子力,也非屈子力。”

“至親入夢,白骨當醒,此時這身,才是那死滅真魂。”

“白日你我所見,其那屈子力,不過是幻心罷了,我前所講,大幻蒙心正是如此,這是自己給自己種了記憶,那其中大願既能收束紅塵人心,那麽,區區一個屈子力,如何能不入紅塵?”

“白日那屈子力,渾然不覺自己已是白骨,而入夜之後,大夢已醒,白骨之身喚出真魂,紅塵放下,自顯真靈。”

李辟塵又轉頭,對遊道行說:“他不過活在自己幻想中罷了,你再想想,這今日,你我遇見他時,可曾對你言半個字來?”

此言一出,遊道行頓時一愣,再細細一想,卻是渾身冷汗如雨。

白骨擔山,紅塵不放,確確實實,屈子力從不曾對自己說過半個字來,更也未曾提過李辟塵身後龍馬之事。

如天地乾坤,只李辟塵一人入他之眼,其余皆是路邊頑石,見不得,尋不至。

白骨顫顫巍巍,此時跪下,便是對著那床頭枯骨,恭敬拜下。

一拜,是感養育之恩。

二拜,是念至親之血。

三拜,是真正拜別,再不見。

白骨頭顱叩地,那身子彎下,便如山般沉重,待三拜已了,這尊白骨跪在地上,頭顱中,雙目空洞,只是盯著前方床上枯骨,兩臂垂下,沒了動作。

土屋內,孤骨一尊坐。

北風起,泥人愁斷腸。

李辟塵忽的動作,向前踏出一步。

“大願已了,塵緣已盡,如何還居白骨之身!”

“三拜已下,離別已言,如何還居白骨之身!”

“心障已破,真世已見,如何還居白骨之身!”

一連三問,李辟塵語氣鏗鏘,此時又言,緩緩吐出三道字來。

“放下吧!”

三字如雷,撼動蒼黃,那白骨忽然昂首,骨口大開,上下顫動,過不三息,便垂下頭去。

土屋內靜謐的可怕,那尊白骨跪在地上,四周無光昏暗,如陰土臨塵,就在此時,這尊白骨動彈,只一下,忽然渾身上下大放光華。

那兩筐紅棗此時忽然彈起,其中百味,七情六欲俱都化紅塵之氣彌散,只此時,這尊白骨踉蹌站起身來,終於是轉過去,面對李辟塵。

一仙一鬼,一人一骨靜靜對立,這尊白骨顫抖,緩緩躬下身子,跪在地上,此時面對李辟塵去。

然這一個動作,李辟塵竟是心頭一跳,再看去,猛地大驚,連忙閃開,不敢受這一拜,只讓這骨面對蒼天厚土,自己站立一旁。

白骨轉頭,挪動身子,那蒼涼骨架晃動,要向李辟塵拜去。

李辟塵見他動作,便立刻離去,絕不敢讓這白骨拜下這頭。

骨動人動,人動骨動,至如此反復九次,這尊白骨終是不再追尋,只是用空洞眼眶盯著李辟塵,好似在詢問為何。

“受不得,放下吧。”

李辟塵嘆息一聲,那邊上遊道行張口,卻不敢言語,只是靜靜站著,此時此刻,這土屋之中,似乎陷入一個奇怪的局面。

白骨不解,仍看仙人。

李辟塵搖頭,指著那兩筐紅棗,道出言語因緣:“一身白骨,擔著半世的紅塵,那人間之中,七情六欲,百味眾生心念俱都被你挑起,這般因果,這般氣數,這般承載的眾生之意,我不過只算半個人仙,卻是真受不起你這一拜。”

“你若是拜我一下,那我頂上一花必然去了,這般紅塵心意我絕受不得,太沉重了,便是挑山擔海也不如的。”

“這人間之中,最重的就是人心,不論是七情還是六欲都是自心而發,你若是拜了我,不消等我法力去了,那冥冥之中,定有人劫前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