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山河踏遍天暮老(四)蠶谷行(第3/3頁)

如潮水般湧動,而守關的兵卒似乎沒有料到這場奇襲戰,相對於他們來說,這些渾身黑甲殘袍的將士,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事物。

一刀穿身仍舊不死,必然要帶走兩個敵人的頭顱。

血與刀光同時起舞,大雪紛飛……寒徹骨!

“死戰——!”

“死戰——!”

“死戰——!”

咆哮如怒龍,聲音撼動大海雲霄!

鐵甲森森,殘袍獵獵,那赤色的光芒如血般可怕,擇人而噬!

李辟塵行走在這裏,同時看見了自己想要尋找的人。

將軍渾身沐浴鮮血,手中的長槍已經折斷,他一只手持著殘槍,一只手拿著斷劍,步伐踉蹌,只是那雙眸子,當中還留存著兇猛如虎的氣魄。

南方的天上,大雪不曾停歇,要把一切葬下。

“道人?”

他擡起頭,見到了李辟塵。

那面上的鐵甲也已經碎開,額頭上的血如同泉水般湧下。

“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吐著氣,但呼出來的都是血腥。

李辟塵看著他,此時揮揮手,於是四面八方的景色全都靜止了。

天地寂寥而茫茫無聲,李辟塵看著將軍:“四百年……你比旁人存續的更加久遠,可你當年,沒有聽到那鐘聲嗎?”

將軍沒有回應,而李辟塵嘆息了一聲:“原來如此,我敲的晚了一點。”

“呵……”

莫名其妙的對話,將軍是如此想著的,他邁出了踉蹌的步伐,而就在此時,四面八方,湧起雲霧來。

光影交織,風雨輪轉。

一道輕雷響徹雲天。

於是,如蠶谷行中所說的景色,出現在了將軍的眼中。

天下郡國向萬城,無有一城無甲兵!

焉得鑄甲作農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盡耕,蠶亦成。

不勞烈士淚滂沱,男谷女絲行復歌。

“天下……太平?”

將軍看了看四周,那自己詩歌中所描繪的景色終於出現了,男兒解甲歸田,女兒織麻弄桑,牛兒在地中拖犁,蠶兒在桑上吐絲。

“桑纖,太平。”

將軍看著自己,足下是一汪清水,當中倒映著那張並不年長的面孔。

他其實不過花信之年,即不過二十四歲左右的年紀。

散去了那些汙濁,原來他清秀的如同女子。

黑發披散下來,身旁沒有少女為他誦歌,但他看著這四周的幕景,無聲的笑了起來。

清水泥塘,土路花香。

隨後,他轉過身,看著站在土路邊緣的道人。

“這是什麽?天下定了之後的景色嗎?是夢,還是幻境?”

道人開口:“這是你身死之後的景色,是的,如你所願,這天下太平了。”

“太平了,那麽……我們勝了嗎?”

將軍在追問,他看著李辟塵,後者搖頭,而這時候,四周的景色又一次的變化了。

蜀道出現,依舊風雪,但卻沒有了死戰的將士,也沒有了驚慌的守卒。

唯有那老人和孩子,依舊在談論四百年前的事情。

將軍看到了他們,他們卻看不到將軍。

李辟塵也能看見他們,他們也能看見李辟塵。

李辟塵望著他們,問了一聲:“那麽,四百年前,那場戰鬥,是誰勝了呢?”

老人轉過頭來,笑了一聲:“是那將軍勝了,雖然軍馬幾乎盡滅,但傳說,仍舊有八百殘袍活了下來。”

“蜀道難,仙人關……”

老人笑了起來,而將軍站在李辟塵身邊,聽著老人訴說四百年前的事情,他的神情中,終於帶上了笑意。

“蜀道難,仙人關……天外兵蠻,魂殘夢斷。”

他身上的衣甲崩散,口中喃喃說著古老的歌謠。

李辟塵笑了一聲,指了指那孩子手中的木將,道:“顧將軍,那木人,你看像不像你?”

往古的故事,本覺得應無人記,卻不曾想,實則早已流傳。

將軍注視著那木人,輕輕一笑。

……

天下郡國向萬城,無有一城無甲兵。

焉得鑄甲作農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盡耕,蠶亦成。

不勞烈士淚滂沱,男谷女絲行復歌。

天下,可太平?

……

李辟塵呼出口氣,辭別了老人與孩子,那手中掂量著花了三個銅板買來的木人,模樣倒是威風凜凜,一如那披甲將軍。

龍馬踱步,後方煙雲四起,當中隱隱,露出那曾經關隘。

破落不堪,斷壁殘垣,傾塌的山。

四百年前,血染天。

四百年後,雪染田。

仙人關下見仙人,輕雷青影過青生。

聽,是誰走關行?

馬蹄聲聲,殘袍浩浩。大風起,高歌去。

有人笑矣!

雲在青天雪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