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是魔(第2/2頁)

江熠對於江恪的敘述,並不太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假。江恪頂多是沒有完全說出事情的本來面貌,只是對於他所描述的自己母親的形象,江熠心中仍舊存有疑惑。

同時江熠對於江熠敘述時候的口吻以及用詞,並不贊同。江恪的敘述角度沒有夫妻情,沒有母子情,所有細節都充斥著冰冷和冷漠。

也許從江恪的角度出發,他看待江熠母親本來就沒有感情而言。但從一個兒子的角度來說,江熠寧願相信心魔呈現給自己的那些細節溫暖。

所以他不可能接受“除了她生下你,她與你就再沒其他關系”這樣的論斷。

“她是我的母親。”江熠說,“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母親。”

即便她真的是魔。

江恪卻無法接受江熠這樣說,他說著凝視江熠:“難道你忘了自小我對你的教導?”

便是同門之人,甚至兄弟父兄,成魔成妖墮落之後,誅殺對方也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並無道義或者情感講。

“我沒有忘。”江熠說,“即便是父親您,即便有一天墮落成魔,我也應當毫不留情。”

這句話是曾經江恪教導江熠時候用自身舉例子,所以江熠說了也並無不妥。只是此時江熠的口吻以及看著自己所說的神情,讓江恪稍感不適。

江熠的話不像陳述,反而像是一種,江恪不知道用“警告”二字穩妥不穩妥,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可隨後江恪又覺得滑稽,畢竟他墮入魔道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

再看江熠,他說完以後面色也如常未變。江恪的心落回原地,反而覺得是江熠依舊未變罷了。

“正是這樣,”江恪說,“無論是誰,無論他是什麽身份,在你心裏是什麽位置,魔就是魔,魔就要被誅殺。”

他這樣說,是為了以後做鋪陳,雖然沒有指明是誰,可也就差說出口了。

江熠坐在原位擡頭看向江恪,面上的表情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情緒。

江恪也從來沒有猜測小輩心情的習慣,他善於發號施令,也習慣於發號施令,這個時候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轉身要走。

江恪的腳步已經到了門口,忽然聽見江熠在他身後叫他:“父親。”

這一聲父親的語氣淡淡,帶著夜風中夾雜著肅殺的涼薄,讓江恪已經放到門閂上的手感覺到木質器具上不同尋常的冷意。

江恪微微偏過頭看向江熠,神思不知怎麽一恍惚,好像在余光之中看見的並非是高大成年的江熠,而是許多年前他回到邊城時候見到的那個瘦小的男童。

男童的雙目漆黑,如一潭死水用視線緊鎖著他。

江恪心裏一驚,整個轉回身去看江熠,眨眼睛卻見江熠與平常沒有差別,只是站了起來。

江恪覺得方才自己有些失態,面色有些難看,他拂袖正要發怒,就聽見江熠說:“我只是很喜歡阿禎,父親你知道嗎?”

江恪對江熠忽然說到季禎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說什麽?”江恪皺起眉頭。

他要細問,江熠卻不打算細說了,“只是多謝父親成全。”

江恪心裏有一絲不解,但並未想出什麽眉目,又覺得沒什麽可多想的地方,因此轉身出了門去。

他心裏還是對江熠有許多不滿的。本來讓江熠下山這一趟是為了斷絕他的對塵世的留戀,卻沒有想到他會遇見季禎並且喜歡上他。

喜歡?真真是可笑而可憐的感情。

江恪認為喜歡這種情緒對江熠毫無益處,甚至喜歡這兩個字都並不是純粹的情緒。世間哪裏有什麽單純的喜歡,與其留戀這樣的世俗的情緒,倒不如大步向前。

江熠喜歡季禎已經讓江恪失望極了,若不是他早已經為江熠尋好出路,此時斷然不會忍受江熠和季禎混在一處。

江恪走到江熠的房門之外,夜風輕輕一吹,他轉頭看向墻角處,神色忽然一愣。

那個地方原本郁郁蔥蔥的綠植已經枯死成了一團亂麻。

江恪微微出神,半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緊緊關著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