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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曹心立敢這樣想,卻不敢這麽說。作為一個礦黨委書記,他若順著工人們的話頭這麽說,就要犯方向路線錯誤了。於是,曹心立在人們的叫嚷聲稍一停歇,便抓住大食堂的問題大聲說:“誰說咱連大食堂都吃不上了?誰說咱要餓肚皮了?這是造謠!現在,我代表礦黨委向同志們擔保,勝利礦的問題一天不解決,大食堂就開一天,決不會讓任何一個同志餓肚子!決不會!”

這話一說,下面安靜了不少。

曹心立嘆了口氣,又說:“同志們,你們也清楚,市委、市政府對我們面臨的困境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撒手不管,半年多來,撥款貸款已經給了咱三千萬,轉產安排一直在進行著。就在今天上午,市委吳明雄副書記還說了,對我們這種歷史遺留問題,一定要會同各方面,在條件許可的前提下逐步解決。你們今天如果不聽我的勸阻,一定要到市委、市政府去靜坐,那我也代表礦黨委聲明一下:後果自負!礦黨委在今後安排工作時要對你們的行為作出考慮的!”

這番話一說,把工人的情緒壓住了,一時間老煤場上竟一片靜寂。

也在這時,礦長肖躍進爬上了車頂,趁著局面已被控制的有利時機,黑著臉下起了命令:“我在這裏也宣布一下:天一亮,在大食堂吃過早飯後,各單位要組織大家學習,必須點名,無故缺席者的名單,一律報到礦黨委來。但凡不參加明天的學習,跑到市委門前靜坐的,日後就自謀出路去吧,礦上對你的事再不負責!”

下崗工人們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出路,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他們能和市委鬧,卻不能和礦黨委鬧。在未來的工作安排中,決定他們命運的不是市委,而是礦黨委。因而,肖躍進的話一落音,許多人已自動離去了,沒走的,也鼓不起沖出礦門的勇氣了。

曹心立這才松了口氣,又和顏悅色地說:“同志們,今夜的事,我看就到此為止好不好?大家的心情,我和肖礦長都能理解。所以,礦黨委對今夜的事不予追究,只希望這類事情不要再發生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是產業工人,再難也不能給國家丟臉!”

讓司機把卡車、客車開回車庫,勸著老煤場的工人全部散去,天已蒙蒙發亮了。

在空蕩蕩的老煤場上,筋疲力盡的曹心立對肖躍進說:“肖礦長,你還得辛苦一下,馬上去和曹務成談判。這位曹總答應買咱那些積壓的石英石和瓷磚。”

肖躍進一臉驚喜:“真的?怪不得你敢講大食堂不會關門呢?!”

曹心立苦苦一笑:“找這位曹總幫忙,我真正是病急亂投醫了。你和他談判時千萬要小心,可不能上他的當。他這種奸商鬼花樣多著呢,像我這種老家夥是鬥不過他了。”

肖躍進說:“曹書記,你也不要把務成想得太壞,他做生意總要賺錢嘛,咱只要算清自己的賬就行了。”

曹心立很認真地說:“我的兒子我知道,你就得把他想得壞一點,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把話說在這裏:你肖礦長有本事從他手裏多弄些錢出來,我代表勝利煤礦8000多職工向你鞠躬致謝。你要真被這小子騙了,我就讓大家到你家去開夥!”

肖躍進笑了:“好,好,你老書記都六親不認,那我也就不認他這個老同學了,該咋和他談,我就咋和他談。你放心,我給他來個不見鬼子不掛弦,再不會上他的當了。”

不料,待曹心立領著肖躍進回到自己家,才發現曹務成開過來的桑塔納不見了,曹務成和馬好好也都沒了蹤影。老伴劉鳳珠說,曹務成和馬好好已回了平川市裏,臨走時留下話了,說是如果勝利煤礦真想處理手頭那批甩不掉的臭貨,就到聯合公司和他具體談。

曹心立一聽就來了火,兒子不在面前,找不到兒子發火,就沖著老伴叫:“咋叫甩不掉的臭貨呢?這些石英石、瓷磚是我們礦上轉產的頭一批產品,凝聚著咱礦工人的心血,若不是火燒眉毛,老子才不處理給他呢!”

肖躍進勸道:“老書記,別氣,別氣,務成說的是生意場上的行話,賣不掉的東西,人家都叫它臭貨呢。”搖搖頭,又苦笑著說,“想想我都後悔,早知咱生產的這些石英石和瓷磚都沒銷路,當初真不如拿這筆轉產資金去做生意了。”

曹心立更生氣了:“你這是胡說,咱生產了,就創造了價值!”

肖躍進說:“什麽價值呀?我算了一下,咱這些老爺生產的石英石、瓷磚就算都有銷路,全按市場價銷出去,算上貸款利息仍然虧本。石英石廠和瓷磚廠的近2000工人非但沒創造出價值,還給咱凈賠了近20萬!”

曹心立說不出話了。

肖躍進遲疑了一下,又說:“老書記呀,有些話我早想和你說了,可怕你聽不進去,反而生我的氣,所以就一直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