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8頁)

這麽思忖著,蔡潤身就想問問喬不群,剛才到底笑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隔墻有耳,單位不是什麽話都可說的地方,還是不要亂說,緘嘴為佳。只好轉而說道:“不群,袁秘有請,要你到他那裏去一下。”袁秘就是市政府秘書長袁明清。機關裏的人稱呼領導,喜歡用兩個字,省事順口。比如稱武廳長為武廳,範局長為範局,郝處長為郝處,樸科長為樸科,甘股長為甘股,紀院長為紀院,殷部長為殷部,夏台長為夏台,邢場長為邢場,諸如此類。

這是研究室就要撤銷解散的關鍵時刻,領導召喚,容易讓人產生幻想。喬不群心裏悠了一下,瞅定蔡潤身,說:“袁秘叫我幹啥?”

“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蔡潤身故作神秘道,“你在研究室待的時間不比我短,還不知道領導說話都是看對象,講場合的?只能跟你說的話,自然不會透露旁人半句。何況我又不是領導肚裏的蛔蟲,領導叫你幹啥,我哪裏知道?你快點行動吧,別讓領導久等。換了我,早腳底生風,飛快到了領導跟前。”

喬不群屁顛屁顛下樓走進秘書長室,果然袁明清正在等著他,旁邊還坐著研究室副主任吳亦澹。

袁明清原是從桃北區委書記位置上調任市政府秘書長的。據說這只是一個過渡,政府換屆時會安排做副市長。誰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舉報他做桃北區委書記時,收受了巨額賄賂。舉報信都到了北京,批回省裏後,省紀委立即派人下來,展開全方位調查。調查來調查去,也沒調查出袁明清收受賄賂的真憑實據,省紀委的人只好撤走。只是政府換屆工作已經完成,袁明清做副市長的事成為泡影,只能繼續做他的秘書長。

見喬不群進了門,袁明清擺擺手,示意他坐到墻邊的沙發上。喬不群笑著瞧瞧兩位領導,落了座。秘書長是政府總管,該管的得管,不該管的也得管,袁明清雖然兼著研究室主任,平時也難得跟研究室的人在一起,有什麽工作任務,也只布置給吳亦澹,再由吳亦澹作具體安排。像今天這樣直接將喬不群喊進秘書長室,連吳亦澹也趕了過來,確實不太多見。喬不群緊張之余,不免有些竊喜,心想該不是研究室的人事已開始變動?

不想袁明清卻說:“省人大部分代表即將視察桃林市經濟工作,屆時政府主要領導得親自出面,進行書面匯報。這個材料非常重要,我和亦澹同志商量了一下,還是不群你來主筆可靠。你是研究室的看家筆杆子嘛。”

喬不群一下子泄了氣,暗咒自己神經過敏。又想一個匯報材料,兩位領導同時出面,一齊來給你布置任務,也太煞有介事了點。不過喬不群清楚,這是自己一孔之見,領導才不會這麽看呢。政府工作千頭萬緒,除牽頭修幾條路,架幾座橋,蓋幾處樓,賣幾塊地,弄幾個開發區,召開些大大小小的會議,別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看不見摸不著,只能靠秀才妙筆生花,寫進材料,印成文件,拿到會上宣讀,送到報上發表,呈給上級審閱,發往基層傳達,表揚與自我表揚相結合,彰而顯之,廣而告之。尤其是向上向外的材料,誰也不敢有絲毫隨意,特別注意加強對材料寫作的正確領導,大題要大做,小題也要大做,甚至沒題還要大做。如此這般,材料紮實到位了,工作自然紮實到位,材料顯著突出了,成就自然顯著突出,最後影響又廣泛又深遠,要政績有政績,要政聲來政聲,必然穩居政壇,長城不倒。是謂槍杆子裏面出政權,筆杆子裏面出政治。政治出自筆杆子,領導最有政治頭腦,要他不重視材料寫作,恐怕誰都沒這個能耐。領導的態度明朗得很,政府大樓裏一定要有兩套過硬班子,一套過硬的工作班子,一套過硬的寫作班子,寫作班子不過硬,工作班子再過硬也白硬了,只有兩套班子都過硬,政府才真正算得上過硬。只是研究室撤銷在即,喬不群跟大家一樣,懶心懶意的,還哪有心思寫什麽材料?可袁明清和吳亦澹兩個點的將,不好推辭,只得答應下來。其實不答應也得答應,只要研究室存在一天,你就得做一天官樣文章。何況正處於關鍵時刻,討好巴結領導還來不及呢,有接觸領導服務領導的機會,豈可輕易放棄?

先由吳亦澹交代材料的基本要求,又強調了交稿時間,最後袁明清語重心長地說:“不群同志,要辛苦你了。研究室正處於非常時期,人心有些渙散,也可理解。比如秦淮河,好像有些不甘寂寞了,向我和亦澹請假,要去省城參加一個什麽學術活動。也不知他到底去幹什麽,我不便攔他,只好由著他去。你和蔡潤身幾位可不能松懈喲。別看研究室要撤銷了,可政府不會撤銷,政府工作是時刻離不開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