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8頁)

三年過去,喬不群碩士文憑到手,史宇寒也正好大學畢業,兩人一起分回桃林市,一個進入政府研究室,一個去了商貿學校。又來往了一年多,兩人早過結婚年齡,也該談婚論嫁了。商貿學校屬市商業局下面的中專學校,當時待遇不錯,商業局幹部職工的子女家屬,關系不錯的外校老師都往裏面調,住房自然很緊張,要結婚只能由喬不群來想辦法。好在政府辦有位住在處級樓裏的處長提拔下縣任職,騰出一套兩室一小廳的房子,喬不群找領導一說,領導給政府辦打聲招呼,便安排給了他們。婚後第二年,史宇寒生下兒子州州,喬不群喜不自勝,對夫人說:“有兒萬事足,我復何求?”史宇寒說:“既然萬事足,你也不用上班拿工資,天天待家裏守著兒子得了。”半年後史宇寒產假到期。兩人剛參加工作,沒有積蓄,請不起保姆,只得將嶽母接過來照顧州州。州州該上幼兒園時,嶽父去逝,兩人沒再讓老人回去,留下接送州州,同時做些家務。晃眼州州又到了快上小學的年紀,史宇寒幾次跟喬不群商量,要給州州聯系所好點的小學。桃林市所謂好點的小學,實際上就是桃林小學。桃林小學緊挨市委大院,離政府這邊卻不近,要橫穿三條大馬路。因是市委直屬學校,桃林小學場地寬闊,設施齊全,全市最好的小學教師都集中在那裏,政府大院的孩子都舍近求遠,去上桃林小學,沒幾個願意在附近小學就讀。用家長的話說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誰家孩子都輸不起,都想往桃林小學擠,學校不堪重負,每個班都有九十多甚至上百孩子,桌椅都擺出教室門口,只差沒掛到墻上去了。桃林小學那邊擠爛腦袋,其他小學卻生源不足,有些幾乎快要關門。教育局只好請示市委常委同意,專門下發紅頭文件,孩子們一律就近上學,根據戶口所在位置,實行電腦派位。盡管如此,不少不在桃林小學入學範圍的孩子,只要大人有些門路,還是鉆天入地,要往桃林小學送。

政府大院也不屬於桃林小學入學範圍,按文件孩子只能去太陽小學就讀。可政府大院的人要麽來頭大,要麽交往廣,總有辦法把孩子送進桃林小學。史宇寒也不能免俗,覺得州州不讀桃林小學,她這個做母親的臉上不光彩,簡直見不得人,要喬不群早想辦法。喬不群卻覺得讀小學也這麽風聲鶴唳的,大可不必。何況孩子讀書一看勤不勤奮,二看思維適不適合現時教育模式,並不全在學校和老師。史宇寒不管這麽多,堅持州州非上桃林小學不可。喬不群說:“我幼時沒上過幼兒園,小學是在鎮上破廟裏上的,不也讀到碩士畢業?”史宇寒說:“我知道你一開口就是這種歪理邪說。你為什麽不換一個角度設想設想,當年你如果上過正規幼兒園和小學,從小基礎打得稍紮實些,也許就不是碩士,而是博士博士後,甚至是哈佛劍橋的博士博士後?”喬不群說:“我不指望州州一定讀什麽哈佛劍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成人,做個合格的公民就行了。”史宇寒說:“我不管那麽多,人家孩子上得桃林小學,我家州州不上桃林小學,那是天理不公,我堅決不幹!”

知妻莫如夫,喬不群清楚史宇寒並不是那種特別要強的女人,若是別的問題,能過得去,過去就是,在州州讀書的事上,她是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原則的。喬不群只好答應去找點關系,看想不想得辦法來。嘴上這麽答應著,卻一直沒有實際行動。尤其是研究室要撤銷了,情緒不怎麽穩定,更沒了這個心思,史宇寒催問過幾次,也沒給個定準點的說法。這也就難怪她不理你,你一個做丈夫和父親的,老婆的話不放在心上,兒子的事不管不問,這說得過去嗎?

早上起來,史宇寒依然不怎麽理睬喬不群。

喬不群不想打冷戰,何況州州讀書的事,回避是回避不了的。趁嶽母和州州沒在屋裏,喬不群當史宇寒面,積極開展起自我批評來,說等忙過這陣後,一定去找教育局普教處高副處長。有一年參加市裏的文化教育科技三下鄉活動,喬不群剛好與高副處長分在同一個組,兩人算談得來,活動結束後彼此還寄過幾張賀年卡,打過幾回電話,吃過幾回飯。高副處長曾當喬不群面說,他沒別的能力,喬不群有人要讀書升學什麽的,只管去找他。喬不群想,普教處就是負責學校普通教育工作的,高副處長肯出面,兒子讀桃林小學的事,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忠不忠,看行動。光口上喊得響亮,只聞雷聲,不見雨點,又有啥用?史宇寒不想跟喬不群玩虛的,還是不怎麽答理他,仿佛得了偏頭瘋,腦袋老往一旁扭。嘴巴翹得老高,像歌唱演員正在練習簡譜裏的多音。喬不群撓撓頭皮,涎著臉說:“我這人半輩子了,自認為還算厚道,從沒做過什麽讓自己氣短心虛的事。誰知心不虛腎虛,白天水喝多了,晚上難免要搞百米沖刺,一直想買個尿壺以應急需,卻擔心屋子狹窄,沒地方可擱。現在可好了,終於有掛尿壺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