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天,鐘開泰又坐在辦公室裏,望著窗外的塔松呆想。他還下不了決心,要不要打電話跟東方曉和陸百裏聯系。

正在此時,一部本田轎車從市委大門外徐徐開過來,停在了塔松下。旋即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從車裏從從容容鉆了出來。鐘開泰的眼睛就花了一下。那不是別人,竟然就是他要找的高中同學東方曉。

鐘開泰有一種喜出望外的感覺,恨不得身生雙翼,從窗口飛出去,把東方曉攬入懷抱。

不過鐘開泰還沒飛出窗口,本田車上又走下一個人來。鐘開泰自然認識,那不是別人,是現任的市委秘書長。鐘開泰這才想起那部本田原本就是市委的車子。他在心裏嘀咕了一句,東方曉你這小子,幾時跟秘書長纏上了?市委秘書長也是市委常委,東方曉能跟秘書長黏在一起,當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鐘開泰不知此時去跟東方曉打招呼是否合適,因此遲疑了片刻。但最後他還是出了辦公室。他知道秘書長的辦公室在三樓,東方曉必須從組織部所在的二樓經過。鐘開泰來到二樓的樓梯口,裝作要下樓的樣子,順理成章地跟秘書長和東方曉照了面。東方曉還沒有上完樓,仰著個脖子對鐘開泰喊道:“鐘開泰你這混混,還沒死?”說得秘書長和鐘開泰都笑了起來。

鐘開泰一邊跟秘書長點點頭,一邊對東方曉說:“好死不如歹活著,我要活給你看,氣死你!”說著兩人相互擂了一拳。鐘開泰又說:“到秘書長那裏去?”東方曉說:“是呀,秘書長找我有點事。”鐘開泰做出要往樓下去的姿勢,客氣地說:“辦完事到我辦公室坐坐,我去傳達室拿個東西就回來。”東方曉說:“當然,到了你這裏,不拜碼頭,我狗膽包天?”

快下班時,東方曉果然進了鐘開泰的辦公室。也許是出於記者的習慣,一進門東方曉就遞過來一張名片,同時說:“把你的名片也給我一張吧,有事好找你。”鐘開泰說:“我從來就沒印過名片。”同時他在東方曉的名片上瞟了一眼。見上面寫著新聞部副主任的頭銜,鐘開泰就說:“你這個新聞部是個科級架子吧?”

“什麽卵科級,我這名片一方面是便於人家找我,另一方面說明我可以處理稿子。”東方曉說,“這一向你還好嗎?”鐘開泰說:“怎麽說呢?原來的主任到縣裏當組織部長去了,嚴部長要我負責辦公室。”東方曉說:“喲,怪不得你印堂發亮,兩眼生輝,原來是進步了,什麽時候請客?”鐘開泰說:“哪有這樣的好事?不過請客是可以的,只要你有空。”

東方曉笑望著鐘開泰,說:“你這可是一個很關鍵的台階,上了這個台階,就前程無量,一片光明了。”鐘開泰說:“我哪裏敢這麽樂觀?我現在僅僅只是負責,八字還沒一撇呢。何況這個責也不怎麽好負,要想有所作為並不容易啊!”東方曉說:“天下事難不倒共產黨員,你這不就一個辦公室嗎?我才不信那麽難對付。”鐘開泰說:“嘴上兩張皮,說起來輕松,做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東方曉說:“有什麽想法可以跟我說說嘛,說不定我能給你出個歪點子。”

東方曉的話正中鐘開泰下懷,他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跟東方曉簡單說了說。

東方曉快人快語,說:“錢的事我幫不上忙,但你要宣傳、報道什麽的,我包了。實話跟你說吧,我雖然只是新聞部的副主任,可部裏好幾年沒主任了,部裏的事情我說了算。也就是說,新聞部負責的新聞節目,我想給誰上就給誰上,想上到哪個時段就上哪個時段,你老兄什麽時候需要我的新聞節目甚至頭題,打聲招呼,我給你安排就是。”

鐘開泰知道東方曉說話盡管有點牛氣,但剛才說的卻是大實話。東方曉是個有點才氣的記者,做過不少頗有影響的節目,他的光輝形象還堂而皇之地上過中央電視台的《東方之子》。就憑了他的名氣和手上的攝像機,市裏的頭頭腦腦都願意跟他打交道,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會給你搞幾組鏡頭,市電視台播了再上省台,甚至上中央台,讓你美名在外,為以後的進步造點必要的聲勢。本來這樣的角色當個台長、副台長什麽的,完全不在話下,可偏偏東方曉什麽都不放在眼裏,說話又直來直去,無遮無攔,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至今還是個新聞部副主任。新聞部是電視台的黃金碼頭,有影響的新聞節目幾乎都是從那裏出來的,台裏的台長、總編甚至廣電局的頭頭都在那裏做過一陣子主任,覬覦這塊風水寶地想去做主任的自然大有人在,可他們自覺業務上與東方曉沒法比,所以沒敢去領導他,東方曉至今還把持著新聞部。

兩人又東一句西一句扯了些閑話,鐘開泰想起剛才東方曉和秘書長那個親熱的樣子,就忍不住問道:“秘書長跟你打得火熱,是不是又要你給他擡轎子吹喇叭了?”東方曉說:“我們不擡誰擡?我們不吹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