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珊說話的語速明顯加快了:“為了趕過來參加審定會,我和陳局長他們早上6點就在縣賓館吃早餐。這會兒我們已吃完,正準備出發去市裏。我現在是借上車前的一點機會,躲在衛生間裏,偷偷給你打的電話。有個新情況要告訴你,剛才在吃早餐時,陳局長無意中說漏了嘴,說他已做通了鐘林的工作,鐘林答應只帶方案一上審定會。”

田曉堂大驚失色,卻又不敢相信,說:“陳春方亂吹牛皮吧?這怎麽可能呢?”他想自己昨晚10點鐘都還給鐘林打過電話,當時並未發覺有什麽明顯異常啊。

姜珊急促地說:“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忽視。好了,不多說了,我得去上車了,等會兒再見。”說完匆匆掛斷了電話。

周雨瑩早被他吵醒了,見他收了手機,就側過頭來沖他別有韻致地一笑,陰陽怪氣地說:“好哇,你這個副局長真是了不得,一大清早的,就有女人的電話追來了。你該不會說她是來向你匯報工作的吧。什麽工作這麽重要,還非得天剛亮,你還沒起床,就要聽她匯報?”

田曉堂正心亂如麻,哪有閑心理睬周雨瑩打翻醋瓶子,就說:“你少說風涼話。打電話來的是戊兆的姜局長,她還真是有重要事情。聽了她的電話,我快要急瘋了。”說完,就去撳手機,給鐘林打電話,不想卻占線。等了一會兒再撥,竟然還是占線。大清早的鐘林跟誰通話呢?田曉堂越發狐疑,對鐘林的怒火也越燒越旺。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厚道的家夥,竟然會耍弄他。

田曉堂正在穿衣服,鐘林的電話打過來了。田曉堂接通電話,正要問道理,卻聽見鐘林在那頭說:“田局長,我知道您有話要對我說。電話裏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們一起去‘來一碗’水餃館,到那裏再細說。”田曉堂覺得他說的也在理,就壓住火氣,悶著聲說:“好吧。”

田曉堂趕到“來一碗”,鐘林早已到了。田曉堂這時已冷靜多了,見鐘林一臉苦相,就沒有先開口,等著看鐘林怎麽跟他解釋。

鐘林已從田曉堂那看似平靜實則暗含慍怒的表情中感受到了壓力,一開口就說:“對不起,田局長,真是對不起。”

田曉堂板著臉,不動聲色地望著鐘林,等他往下說。

鐘林垂著頭,不敢看田曉堂,低聲道:“其實,我一直是支持您的方案二的。當時您叫我為審定會準備兩套方案,我還有些抵觸情緒,我並不贊成方案一。後來陳春方找了我,勸我支持方案一,我搪塞說這事自己做不了主。陳春方不死心,多次纏著我,跟我軟磨硬泡,我始終不松口,陳春方這才說方案一其實是包局長的主意,勸我不要站錯隊,要我跟包局長保持高度一致,瞞住您,只拿方案一上審定會,千萬不要把方案二在會上拋出來。我很反感他這樣逼我,可我也猜到陳春方很可能是得了包局長的授意,所以我很緊張,不知該怎麽辦。前天,包局長竟親自給我打來電話,含蓄地表明他的態度,要我好自為之。這樣一來,我的壓力更大了,內心非常矛盾。說實在的,我對那個方案一很反感,可是我哪敢得罪包局長啊。不過,直到這時我都還沒拿定主意。不想,昨晚7點鐘,包局長又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對我說了很多話,這就讓我一點退路也沒有了。我如果還敢違拗他,那就沒法在局裏待下去了。”

田曉堂倒抽了一口涼氣,難怪包雲河兩次拒絕聽他的匯報,原來包雲河對他的企圖心知肚明,對他早已不抱希望了,但包雲河並沒有坐以待斃,早就悄悄在背後做鐘林的“策反”工作,采取各種應對措施了。田曉堂想起直到昨晚臨睡前,自己對這事都還在盲目樂觀,便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可笑,心頭不由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悲哀和淒涼。

鐘林又說:“可是,我順從了包局長,又對不住您。我真不想這樣,說句良心話,我一直認為您的意見是對的,您提出的方案更科學,老百姓更擁護,我也很欽佩您這種不盲從、不唯上的勇氣。但包局長畢竟是一局之長,他把該說的話都跟我說完了,我還從沒見他跟一個中層幹部這麽耐心地談過話,我再愚鈍,也知道他說這些話的分量……其實,昨晚從包局長辦公室回去後,我一直就想給您打電話,但又很猶豫,您給我打去電話時,我開始不敢接電話,後來接了電話,仍沒敢跟您說出這些實情。晚上折騰了一宿,我終於決定不再瞞您……對不起啊,田局長,還請您理解我的難處。”

田曉堂無言以對。包雲河把工作都做到位了,對鐘林肯定是既威逼,又利誘,既曉以利害,又封官許願,鐘林不是鋼筋鐵骨,哪能招架得住?他能怪人家鐘林嗎?鐘林實在也是被逼無奈呀。但他對包雲河卻不能釋懷,覺得包雲河的手腕真夠陰的。他心裏很是憤憤不平,不想就此罷休,決計等會兒開審定會時,抓住自己發言的最後機會,拋出方案二來,讓方案二在領導、專家面前亮個相。包雲河不讓在會上下發方案二的材料,不讓鐘林陳述方案二,那就由自己來口頭推介方案二好了,包雲河總不至於當場堵住他的嘴吧,好歹他也是一個副局長,又不是包雲河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