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紀委來了,局長不見了

想和領導叫板,不能這麽個叫法

田曉堂在辦公室閑待了一個星期,哪兒也沒有去,不過他的耳朵還算靈通,通過姜珊和王賢榮,他知道鐘林已在戊兆做方案一的細化工作,也知道包雲河明確提出“潔凈工程”在半個月後要正式動工。他深知,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辦公室躲下去。盡管心中憋屈,但他畢竟是位副縣級領導,大局意識還不得不講,該他抓的工作也不能甩手不管。只是,陳春方不主動來跟他聯系一下,不給他一個台階下,他還真不好意思貿然跑到戊兆去。

周六下午,陳春方總算打來了電話,稱自己在市區,邀他晚上一起吃個飯,田曉堂假意推辭了一番,就答應了。其實,他既想見到陳春方,但內心對見陳春方又有些排斥。想見,是為了面子過得去;不想見,是為了內心安寧。他想,“官身不自由”這話說得一點沒錯。人在官場,每天要見不想見的人,說不想說的話,做不想做的事,這很無奈,卻又是一種常態。

田曉堂如約來到“黃玫瑰”娛樂城。陳春方把他迎進一樓包廂,等他噝噝地呷了兩口熱茶,才滿臉堆笑地說道:“田局長,真是對不起,本周我們縣裏搞個什麽比點觀摩活動,天天在鄉下東顛西跑,走馬觀花,累得腰弓背駝,骨頭散架,也抽不出時間來向你匯個報,還請體諒!”田曉堂覺得陳春方真夠滑稽的,這話哪經得起推敲,陳春方即便是忙得腳不沾地,給他打個電話的幾分鐘難道也擠不出來?陳春方只是一周沒給他聯系匯報,居然就要道歉,可陳春方前些時上躥下跳,通風報信,拉攏勸誘,幫著包雲河和他爭來鬥去,讓他的一切努力都化為了泡影,陳春方為什麽不向他道聲歉呢?這豈不是避重就輕!不過,話又說回來,陳春方幫包雲河都是在暗處,他沒抓住任何把柄,陳春方當然只會裝糊塗,哪會不打自招地向他道哪門子歉呢!再說,不管今天陳春方是為何事道歉,也不管說的是不是實話,畢竟已向他說了聲“對不起”,也算低了架子,他也就沒有必要得理不饒人,老和人家過不去。今後和陳春方還要長期打交道的,關系老僵著也不是個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一團和氣,卻也是需要維持的。

田曉堂說:“我能理解,基層工作頭緒多,事情雜,難免分身無術。我這個星期也挺忙的,就沒有安排去戊兆,也沒有跟你聯系。”

兩人其實都知道對方的話說得言不由衷,但兩人又明白,至此他倆算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和解。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喝酒時的氣氛就融洽多了。陳春方見田曉堂態度還算友好,就放下心來,酒便喝得比較暢快。田曉堂不願和陳春方多搭腔,只顧低頭喝悶酒,慢慢竟也喝多了。兩人都有醉意的時候,陳春方卷著舌頭,說話就放開了:“田局長,論職務,你是我的領導;論年齡,你還是我的小老弟。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我不叫你田局長,而是鬥膽叫你一聲田老弟,你肯認我這個老大哥嗎?”

田曉堂不曉得陳春方葫蘆裏賣什麽藥,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

陳春方“嗞”的一聲啜了一大口酒,說:“田老弟呀,我比你癡長幾歲,在這行政上也混了二十多年,接觸的人、經歷的事也不少了。說句推心置腹的話,你這次弄這個規劃方案,讓我真是看不太懂呀。”

田曉堂望著陳春方,默然無語。他知道陳春方酒後話特別多,傾吐的欲望格外強烈,就等著陳春方往下說。

陳春方接著道:“我知道,你之所以力挺方案二,是你認為方案二更科學合理,更有利於節約成本,一句話,更符合群眾利益。在你眼裏,方案一是搞花架子,只會方便領導撈政績。我承認,你的看法有一定道理,但恕我借酒蓋臉,直言不諱,我覺得你的看法還是很片面,顯得目光短淺了些。現在大家之所以喜歡弄政績工程,還不是因為上面喜好這個,可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世風如此,誰又能免俗?按方案一施工建設,可以贏得更大的眼球效應,讓市縣的領導撈取更大的政治資本,這一點你是清楚的。但方案一還有一個好處,你並不一定知道,即便知道也可能不以為然。那就是按方案一實施後,可以讓省廳領導看了更高興、更滿意,省廳領導心情爽了,金口一開,大筆一揮,第二期、第三期工程就會給戊兆下撥更多的項目資金,甚至會成倍地增長。如此說來,方案一豈不是更有利於維護戊兆群眾的利益?方案二固然能夠方便施工,節約幾個成本,但節省的那幾個小錢,和方案一可能爭取到的新增數百萬、數千萬資金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方案一、方案二究竟孰優孰劣,應該不難掂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