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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富說:“這不是很明白的事?去企業畢竟有風險,他就先去幹半年再說。而外界都知道王洪亮去意已決,必然要往大院裏走門子。空著這半年時間釣魚,有人會日進鬥金。”

關隱達想想,說:“只怕是這個道理。王洪亮不用給誰送禮,人家就會把他位置給留著。半年之後,有戲看。”

向天富長嘆一聲,搖頭道:“他們講得那麽冠冕堂皇,其實就是想派些幹部出去,好騰出位置任用自己親信。具體到某個單位,就會成為整人手段。領導不滿意哪個人,就建議市委把他作為優秀中青年幹部派到企業去。有些人弄不清白,還會沾沾自喜,以為組織上終於慧眼識人了哩。”

關隱達說:“平心而論,派幹部去企業見識一下,也有必要。問題是市裏正好在一個特殊時段出台這個舉動,就耐人尋味了。如果動機本來就不純粹,嘴上說得再怎麽一本正經,實施起來就是兒戲了。”

向天富說:“本是兒戲,省裏卻當真了。地委轉發了省委組織部的文件,說是省裏在西州試點,派幹部下企業掛職鍛煉。其實省裏那些人,都是從下面上去的,未必就不知道下面的套路。只是上下之間心照不宣,大家一塊兒玩吧。”

“官場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卻正兒八經地做。”關隱達嘆道,“還沒人敢點破,誰點破了就是政治上有問題了。這就是所謂認認真真搞形式,紮紮實實走過場。我說應該建議全體幹部每天讀一遍《皇帝的新裝》。”

向天富說:“是這麽個問題。我們在下面當頭兒,感觸最深。上面布置下來的有些事情,我們知道毫無意義,卻必須照著上面的要求做,還得把意義說得天大,弄得大家都像傻子似的。”

關隱達笑了起來,說:“今天我去市委,碰到省委組織部一個熟人,你猜他是幹什麽來的?居然是來總結幹部下企業掛職先進經驗來的。幹部還沒下去,總結經驗的就來了。”

向天富說:“有人批評官出數字,數字出官,卻沒人批評官出經驗,經驗出官。官出經驗,經驗出官,危害照樣很大。”

關隱達點頭道:“你說到點子上了。有些人就喜歡挖空心思搞出些新套路,且不管它是否切合實際,哪怕是牽強附會,好歹要整出個經驗來。回過頭我們想想,有些所謂經驗當初吹到天上去了,大家一窩蜂跟著學,效果怎樣?很多是勞民傷財啊!可是沒人算過這筆賬。”

向天富說:“誰敢算這筆賬?經驗出官,創造經驗的人一步登天了,正高高在上管著你,你敢說半個不字?現在想想當初張兆林創造的那些先進做法,不是笑話一場?”

關隱達說:“大家都看到了官出經驗,經驗出官的甜頭,就爭著創造經驗。省委組織部為什麽這麽重視?不就是想在全國搶先創造個經驗出來?只要有筆杆子下來,經驗總會有的。”

向天富也只是想找個知心人說說話,沒別的意思。兩人閑扯著,又說到陶凡了。關隱達說:“他老人家還是在平淡如水,耳根清凈。政界的事,他聽都懶得聽。”

向天富很感慨的樣子,說:“不聽好啊,不聽好啊。陶書記當年,威望多高啊。現在呢,有人說起所謂陶凡時代,就是個清算的口氣。隱達,有些話你是聽不見的。”

關隱達並不想知道別人都說了些什麽,只是淡淡地笑。向天富卻說了起來:“有人說起陶老書記,盡是失誤。山地開發等於亂砍濫伐,鄉鎮企業等於環境汙染,庭院經濟等於小農觀念。”

關隱達忍不住說道:“他們說來說去,說得出他老人家半點兒個人問題嗎?”

向天富說:“他老人家一沒男女作風問題,二沒經濟問題,硬邦邦一條漢子。可是人家卻說他假正經。他處事不講情面,人家就說他沒人情味,不義道。”

關隱達語氣有些傷感了:“才多長時間,簡直像換了個朝代了。”

向天富說:“聽別人議論陶老書記,我就想到歷史真是靠不住的。有人說,陶老書記主政西州那麽多年,惟一可稱道的就是把招待所改造成賓館。可又有人說,陶老書記到底還是保守,沒有一步到位,現在桃園賓館是全省最差的地市級賓館。說這些話的人,就是不尊重歷史。當時全省各地市還沒一家賓館,陶老書記首先認識到改善接待條件的重要性,提出改造招待所。為這事兒陶老書記還挨過處分。”

關隱達笑道:“真是滑稽,他老人家主持西州工作十年,到頭來人們只記得他一件事,改造招待所。這算什麽事兒?”

向天富說:“隱達,老百姓還是看在眼裏的。當年很多人都知道陶書記很關心舒培德,卻沒人敢說他們之間有什麽問題。現在舒培德的圖遠公司更加做得大了,同他交往的就不僅僅是孟公子、萬明山了,張兆林同他都稱兄道弟的。人們怎麽說?都說凡是同舒培德有往來的高官,沒一個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