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女人是圈養的鹿群 13

吉戎菲說,治安真沒什麽好談的。在東漣,我基本不怎麽抓治安。當然,要說體會,我也有一點。最大的體會就是,把你該抓的工作抓好。誰的工作沒有抓好,我就問誰的責。我也一樣,不該我管的事,我絕不插手。該我管的,那對不起,我肯定抓著不放。

唐小舟說,在其位謀其政,各人自掃門前雪。對於官場來說,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吉戎菲說,別人怎麽想,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官場,最大的問題,就是在其位不謀其政,或者在其位謀他政。不謀其政,說得難聽點,叫屍位素餐,說得通俗一點,叫不作為。老百姓很多怨言,積聚了很多矛盾,為什麽?因為幹部不作為嘛。其實,老百姓是很好的,很講道理的,他們的要求很低。我們的幹部,只要真心實意為老百姓做一點點好事,他們就會記你的好,還到處替你宣傳。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謀他政,也可以說是謀私政,哪怕幹任何一點事,都必須有好處,不給好處就不幹事。無論是不作為,還是以權謀私利,都屬於腐敗。在我這裏,我不敢說完全杜絕了這兩類腐敗,但我敢說,只要發現了,我就會嚴肅處理。我所說的處理,並不是等這個幹部成了貪汙腐化分子以後才處理。相反,我不怎麽抓腐敗案件,那是紀委抓的。我要抓的,就是那些不作為的幹部。如果是普通幹部,一旦查實,立即除名,什麽人說情都不行。如果有點職位的幹部,一旦查實不作為,立即降職,並且五年內,不準升職。我一直這樣想,如果我們的每一個幹部,都能在其位謀其政,都能把本職工作做好。那麽,我們還需要將哪一項工作單列出來,搞什麽專項整治嗎?為什麽要專項整治?只有一個原因,屁股上的屎太多了,不得不集中時間和精力去揩一揩。

唐小舟立即制止了吉戎菲,說,後面這句話,你可別輕易說出來。犯忌。

吉戎菲說,我當然知道犯忌。這不是跟你說嘛。

唐小舟說,單就後面這句話說,有道理,但也不一定完全有道理。人事管理,恐怕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有人說,權力是座金字塔,可這座金字塔,並不是由身處塔尖的那個人搭建的,而是由一種組織形式搭建的。這個金字塔,在你到達塔尖之前,就已經存在。這就出現了一種情況,身處塔尖的那個人,並沒有權力組建這個金字塔,他只能對這個金字塔進行有限度的調整。問題在於,這種調整,很可能僅僅是微調,起不到太大作用。從這種意義上說,我覺得,將某一項工作單列出來,恐怕不完全是為了解決某個問題,著力點,恐怕還在權力結構的調整吧。

吉戎菲說,你說得太好了。我也覺得,我的第一大工作,就是人事管理,只要管好了人,其他所有事,都好辦了。問題是,人怎麽管?這是個大難題。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現在的人事管理,不是在管理,是在放牛。將一大群牛往那裏一趕,就撒手不管了。直到其中一些牛出了事,才把這些牛殺掉。

吉戎菲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我在東漣搞得好,要抓我做典型。我告訴你,在我自己的標準裏,我做得不好,一點都不好。我最想做的是什麽?是人事制度改革,希望建立一套更嚴謹更科學的人事制度。有了這套制度,就能把粗放型管理變成精細型管理,就不是出事後才來懲罰,而是事前就將程序設計好。

就人事制度改革的話題,他們談了很長時間,唐小舟幫她出了很多主意。後來,唐小舟又把話題拉了回來,畢竟,他需要的是另一些東西。

吉戎菲說,看來,我不談東漣的治安,你是不肯放過我了。我告訴你,我沒有抓東漣的治安,我抓幹部,抓幹部在其位要謀其政,要有所作為。這種話,是給你寫文章用的。若是按我的理解,作為市委書記,我其實只有一項工作,那就是掌握權力平衡。只有權力平衡了,那些擁有權力的人,才有所忌憚,才會對權力產生敬畏。我們現在的情況是什麽?不是敬畏權力,而是占有權力。敬畏權力,權力才是公器,占有權力,權力就成了私器。你如果要問我在東漣市都幹了些什麽。我只做一件事,努力避免權力成為某些人的私器。

唐小舟說,看來我的感覺沒錯。

吉戎菲問,你什麽感覺?

唐小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了個話題,說,既然東漣是這種情況,其實,你們沒有必要掃黑呀,你怎麽不向上面提出來?

吉戎菲說,我不能開這個頭吧?我這個市委書記跑到省裏去說,我們那裏沒有黑惡勢力?第一,省裏信嗎?第二,我這樣說了,別的市怎麽看怎麽說?再說,我作為市委書記,總要和省委保持一致吧。省裏反黑,我這裏也促一促,不是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