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女人是圈養的鹿群 14

即使如此,等到第二天回高嵐的時候,汽車後尾箱裏,還是裝滿了這些東西。

一直到轉鐘,室內的電話響了起來,鐘紹基打來的,問他,忙完了沒有?

他說,是鐘書記呀,我不忙呀。

鐘紹基說,那我過來坐坐。

盡管兩個房間在隔壁,但要一位市委書記到自己的房間來,實在太不像話。唐小舟連忙說,我到你那裏去吧。

鐘紹基說,也行,你過來吧。

唐小舟知道鐘紹基抽的是中華煙,便在當晚別人送來的煙中,選擇了四條軟中華,裝在一只塑料袋裏,提著出門,來到鐘紹基的房間。房間的門沒有關,他敲了幾下,得到答復後推門進去。和他那個房間一樣,這是一個大套間,相當於普通居室的三室一廳。室內除了放幾盆唐小舟叫不出名的綠色植物,一切都很簡單。鐘紹基的秘書不在,茶幾上,已經泡了一杯茶。鐘紹基的紫砂茶杯,也已經放在了茶幾的另一角。鐘基紹本人在廁所,似乎在為談話做前期準備。唐小舟將煙放在茶幾的後部,轉身過去,將門關了。

鐘紹基恰好從裏面出來,熱情地說,小弟,感謝你記得我這個哥呀,坐坐坐。

鐘紹基坐下來的時候,看到了茶幾上的東西,說,你這是幹什麽?

唐小舟說,不是我的,借花獻佛。反正我也不抽煙。

鐘紹基笑了笑,說,看來這些東西對你是一個負擔,我正好幫你處理。

唐小舟說,是啊,省了我的事。

鐘紹基站起來,拉開電視櫃下面的一排抽屜,拿出一包茶葉,說,這個你帶走。

唐小舟說,算了吧。我嫌麻煩。

鐘紹基說,總得有點禮尚往來吧。

唐小舟說,我們還是算了。東西多了是負擔,還要花心事去處理,累。

鐘紹基說,你花心思處理和我花心思處理是一樣。

唐小舟因此感慨,說,中國自詡是禮儀之邦,說什麽禮多人不怪。結果形成了一個怪圈,沒有禮的時候,你知道你被排除在這個世界之外,你成了另類。禮一旦多了,你就苦不堪言,放在家裏吧,一是有很多東西會過期,二是沒有那麽大的空間堆放。每隔一段時間,你就得像處理垃圾一樣處理一次,非常麻煩。

鐘紹基也感慨,說,你說的情況,實際上是中國每一個官員面臨的現實。人家送的如果不是錢以及極其貴重物品,你還真不能不收。你如果不收,那等於告訴所有的人,你是另類,和這個官場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會防著你,擔心你有一天會壞了他們的事。如此一來,你就自絕於官場了,你想做什麽都做不成,人家不會和你合作。官場是灰色的,你不得不讓自己也成為灰色,以便融入這個圈子。

唐小舟說,這件事很讓人痛苦。誰都知道,這也是腐敗,可這種腐敗,又披上了人情禮教的外衣,很冠冕堂皇,甚至很溫情。可這種溫情集少成多,集腋成裘,加在一起,就是一個讓人無法承受的心理負擔。

鐘紹基便笑,說,看來,你還沒有成為灰色,你心中還有色彩。這很難得。

唐小舟說,人生其實挺可悲的,時間是一條殘酷的蠶,不斷蠶食的是你心靈的色彩。所以,我總希望,給自己留一片自留地,讓自留地裏多一些色彩。

鐘紹基說,這樣的話,你內心深處,常常充滿了掙紮。

唐小舟說,是啊。也許,我骨子裏是個文化人,不適合這個圈子吧。

鐘紹基說,並非官員心中就一定沒有色彩吧?相反,我倒是覺得,官員是最有色彩的人,他們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負、目標。只不過,官場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首先要將自己融入這個圈子。這就像軍隊執行潛伏任務,你首先得穿上迷彩服。我倒是覺得,迷彩服始終是一種適應環境的技術手段,而不真的就是環境。有些人穿迷彩服的時候長了,忘了自己穿著衣服,錯誤地將自己與環境混為一談,最終失去了自己。

唐小舟說,雖然如此,每個月都要處理一大堆這類東西,心理上總是個負擔。

鐘紹基說,不是有人說,當官是個充滿風險的職業嗎?有人將風險理解成貪汙受賄,我覺得,真正的風險,是灰色風險。你不得不將自己弄成灰色,等到你真的成了灰色之後,卻又受欲望的控制,很難不滑向黑色。灰色可以說是官場色彩,可黑色不是。一旦染上黑色,你就徹底變質了,所以,官場需要掃黑。

唐小舟說,說到掃黑,雷江的情況怎麽樣?

鐘紹基說,這個不好說,畢竟是省裏抓的,各個市的黨政領導,口頭上說支持,實際上都在觀望。誰心裏不清楚,掃黑行動名義上是反黑惡勢力,可黑惡勢力憑什麽存在?還不是憑官場保護傘?你在一個地方為官,當地黑惡勢力盛行,真的與你無關?我看不一定。有很多黑惡勢力,一開始都是以扶持經濟增長的名義搞起來的,都是當地政府扶持的對象。許多時候,政府或者某個官員,自己也並不願意扶持這樣一些對象,可為了經濟發展,為了政績,為了GDP,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甚至違法的事。現在要掃黑,你能完全撇清你和這些黑惡勢力的關系?不能。撇不清,就是你政治上的汙點,可能影響你的政治前途。【5uxiaoshuo二號首長更新最快!】唐小舟說,哥,你這種觀點,我不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