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疼愛我

“從小到大,我們都在聽著別人的話給自己畫格子。左邊的這條線是要學業有成,右邊的這條線是一定要有一個安穩的好工作,上面的這條線是三十歲之前要結婚,下面的這條線就是你結了婚一定得生個孩子。好像只有在這個格子裏面才是安全的,才被別人認為是幸福的,一旦有人想跳出這個格子,就會有人說你‘作’。

“我覺得每一個人他年輕的時候,心裏都會有一點想去‘作’的沖動,你明明應該考一個經濟系、法律系、土木工程系,你卻說你想學表演,你要去演電影。你明明應該找一個合適的人,現在就結婚,你還在等,你還說自己想要真正的愛情。

“其實大部分的年輕人,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去哪個城市,做什麽工作,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不想要那種循規蹈矩安安分分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想要一個一眼就可以看到死的人生。

“你可能會說,人生吧,平平淡淡才是真,瞎‘作’什麽呀,我每次聽到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說這種話的時候,我不是覺得他錯,只是覺得很可惜,這個世界那麽大,那麽精彩,你什麽都還沒看到過的時候,就甘心呆在一個格子裏面,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地生活,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的風險,也不會被別人嘲笑,但是我總覺得一個沒有把百酒嘗遍的人,他是不大懂得清水之味的,一個一輩子都安分守己不敢‘作’的人,他從來也不曾擁有一個真正豐富的人生。”

——這是慕玥在網上看過的一期叫作《超級演說家》的節目,裏面有一個女孩這樣告訴她:“別人都說no zuo no die,我卻說,no zuo no live.”

從小到大,爸爸媽媽也是按照他們的時刻表來安排慕玥的生活,幾歲該學鋼琴了,幾歲要去練跳舞,幾歲去少年宮上畫畫課,幾歲跟同齡的孩子一樣上小學……類推下去,幾歲考大學,幾歲找工作,幾歲嫁人,幾歲生孩子。

恨不能就這麽一路安排到他們兩腿一蹬雙眼一閉——如果他們能活得跟女兒一樣長久的話。

這麽一來,但凡其中一個小小的環節沒有按部就班地進行,對徐艷秋來說,就是出了天大的紕漏,從此女兒的完美人生就有了汙點。

在外面,慕玥是其他家長口中公認的“別人家的孩子”,回到家裏,她還要忍受徐艷秋口中更多的“別人家的孩子”,她不知道其他女孩是怎麽長大的,只知道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好像電影《楚門的世界》,即使她跑得再遠,也逃不出她媽媽這個如來佛祖的手掌心兒。

比如說今天,她本想像楚門一樣劃著小船逃出生天,沒劃幾下,就觸到了邊界,她不像那晞,那是個女金剛,早就有把任何困難揉碎了踩在腳下的魄力,好像任何困難對她來講都是天邊飄來五個字兒,那都不是事兒,可她,是溫室裏的嬌花兒,一打開大棚曝曬在毒辣辣的太陽下,就歇菜打蔫兒了。

“哎,等會兒,我有點兒蒙圈,她怎麽……”還沒等那晞把疑問說完,俞曉菲就噌噌噌把她從這吊詭的場景裏拖進臥室,用啰裏吧嗦但勉強能聽明白的句子,讓那晞搞清楚當下的狀況。

原來慕玥之所以出現在她家是這麽回事:

“下午領導派我去分行辦點業務,我去了沒多一會兒事情就辦完了,我就坐在大廳喝同事給沖的咖啡,沒過多大會兒,我就看見一個女的向一個工作人員求救,主要內容就是她的銀行卡被機器吞了,但是她今天等錢急用,可負責提款機的人過兩天才能來,所以那位同事的意思就是,讓她後天或者大後天跑來一趟取卡,她一聽要等兩天才能取出來錢就急了。我本來覺得這是很尋常一個事,也沒想過去搭腔,再說了,也不屬於我分內的工作啊。但看著看著就覺得她眼熟,仔細一琢磨就是大學時一個社團待過的學姐,好像跟你還是一宿舍的,這我就坐不住了,我就過去表明身份跟同事說了兩句好話,看能不能盡快幫她把吞的卡取出來,結果還是不行……”

“哎呀,說重點說重點!”那晞不耐煩地打斷她。

“你等等啊,下面就是重點。結果,就在這時,慕學姐她突然哭起來了,把我和我同事都搞糊塗了,我就把她拉去一邊問是怎麽回事,她一邊哭一邊說了一大堆,主旨就是她被房東催著繳房租,但僅有的錢都在那個卡上了,今天交不上房東就要攆她出門……”

“噢!”那晞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合著說了這麽一卡車的廢話,我總算聽明白了,你是嫌她無家可歸就把咱家當收容所了呀,你當她是流浪貓呢?她可是一大活人!”

“反正菜菜走了,北屋也空著嘛,閑著也是閑著,她交房租呢!你不想趕緊把那屋租出去嗎?再說你們倆大學時不是一個宿舍的嗎,我總看你們在一塊兒,關系不是挺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