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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晞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門鎖就哢嗒一聲自己開了。

——不會這麽點背吧,男朋友剛當著本姑娘的面吻了別的女人,一回到家就發現家裏遭賊了?

這想法讓那晞後腦勺頓時涼颼颼的,可轉念一想,不能吧,這個點兒俞曉菲應該在家呀,再不濟還有她媽方素心看家呢,難道是……

果然她一推門就看見曉菲頭上裹了個印度阿三似的浴帽,衣服啊、鞋子呀,攘得哪兒哪兒都是。

“我說你們大晚上的怎麽不鎖門兒啊?真以為首都治安已經進入共產主義社會啦,夜不閉戶?”

“是阿姨讓給你留門兒的,說你這麽晚了還不回來也不說給她來個電話打你電話還關機她正準備報110呢!”曉菲委屈地哭喪著臉整理著沙發上的衣服一口氣說完。

那晞看了一眼手機黑掉的屏幕嘟囔著“沒電了”,沖滿屋子狼藉一努嘴:“那你這是幹嗎呢?我一進屋差點以為咱家被賊撬了呢!”

“阿姨說咱家太亂,讓我跟她一起,拾掇拾掇。”

曉菲正說著,方素心從衛生間出來,一擡頭看是女兒回來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說著“你跟我過來”,就把她拉去臥室裏數落。

“你看看這都幾點了!晞晞,不是媽媽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家的這麽晚回家多讓家裏人擔心啊!還有那個慕玥,都幾點了她還不回來。我看你啊,就被那孩子給帶壞了,她媽媽年輕時候就不檢點,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跟她媽媽很像,一臉狐媚樣兒,肯定也不是什麽好姑娘。這幾天,總有一個男人開車送她回家,我都在陽台上瞧見過好幾回了。”

“媽,你小點聲兒,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別讓曉菲聽見了。你說我歸說我,幹嗎扯上別人啊,還把人家媽也翻出來,你刨祖墳啊?你還偷窺人家隱私,你管人家跟什麽男的交往呢,那都是人家的私事兒。”那晞脫下外面的衣服,換上睡衣,不自在地辯白道:“我倆剛才在一塊兒呢,我玩累了就先回來了。”

“晞晞,我不管你跟誰在一塊,跟她我就生氣,你怎麽能向著她家人說話呢,你忘了你爸爸是怎麽死的了,你忘了她媽媽徐艷秋和那些工友們是怎麽對你爸爸的了?”

這些陳詞濫調那晞都聽了十幾年了,早就聽膩了,她往床上一倒,抱著枕頭不耐煩地說:“我沒忘我沒忘,不過你也不能老讓我活在過去的陰影裏吧,何況我倆就像有根繩牽著似的從小到大老是碰到一塊兒,再說了,我已經用我自己的方式整過一回她了,也算是……替那邊的老爸出氣了吧。”

方素心在那晞大腿上掐了一下:“你這死丫頭,就總是不聽我的話,讓你回東北,你也不回,說要在大城市打拼。我這次來,沒看你打拼出個什麽人模狗樣啊,還不是跟倆丫頭擠在這個不到九十平的舊房子裏,居然為了分攤幾個房租錢還跟慕家的人住一起。我跟你說,趕緊抽時間把那個小錢叫來一起吃頓飯,我還沒好好問問這孩子是幹什麽的呢,家庭怎麽樣啊?叫過來好好相看一下。對了,他是北京人吧,那以後倒是可以解決你落戶的問題,不然趁我在主動去拜訪拜訪他爸爸媽媽……”

“哎呀!媽!你煩不煩啊?相看什麽啊,有什麽可看的,照片你不都見過了嗎,他家啥樣我也不了解,你閨女又不是搞人口普查的,再說了,我倆的事還沒到見父母談婚論嫁的份兒上呢……”那晞本想說“我連他什麽心意都還摸不準呢”,怕她媽多心再盤問個底兒掉就把這話咽回去了。

“哎哎哎,什麽叫沒到談婚論嫁的份兒上?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最後不都得走這一步嗎?你倆也都不小了吧,這事當媽的不替你著急誰替你著急啊?”

“行了行了,這話題打住!”那晞一擺手,“我看您老就是閑的,非得找事給我添堵,你要是沒啥事就回老家吧,我這一天天工作啊這個那個的正亂著呢,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行嗎?”

“你這孩子,我還不都是為你好啊,既然你不歡迎我,那我以後不來了。”方素心嘆著氣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那晞也發覺話說得重了點,說不定真傷了母親的心,可她有什麽辦法呢,好在她媽早就摸清了她從小就是個心直口快的暴脾氣,應該也不會太往心裏去。

作為媽媽唯一的親人,她也不想在任何事上傷害到母親。就拿慕玥的事來說吧,自從上回兩人說開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恩怨冰釋前嫌,她就好像沒媽媽說的那麽記恨慕家人了,而且都這麽些年過去了,人也不能總活在對別人的怨恨裏,也得學會原諒,學會向前看,學會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能總拿過去的事情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可她不明白,為什麽母親還要把“過去”這個枷鎖綁在身上不肯拿掉,或許爸爸的死帶來最大傷害的人是她沒錯,可作為她唯一的孩子,那晞也希望母親能夠走出陰影,重新面對生活。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兩代人在人生選擇上不同的價值取向吧。那晞也很想說服媽媽,讓她拋開過去,面對未來,可有很多事,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