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願同塵與灰(十九)

道一把阿松放在床上, 起身的時候,阿松戀戀不舍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她的臉頰還泛著桃粉的色澤, 眼裏氤氤氳氳,那樣熱切的情意,任誰看了都要迷醉。

道一目光和她觸了片刻, □□已畢, 他的眼神是清醒的, 審慎的。他沒有回應她的挽留, 把袖子扯回來,走出去了。

阿松默不作聲轉過身。

她其實有點疲憊,想到道一那些無情的話, 也有點悶悶的難受。可是她不甘心, 躺在床上仔細地回味著他的眼神,動作……他臨走時還替她掩上了衣裳——阿松的紅唇微微彎了起來, 一道晨光穿透清霧,把她的臉頰照得晶瑩剔透。她在晨光中舒展著身體, 懶洋洋地眯上了眼。

他還是愛我的, 愛我愛的要發瘋呢。阿松信心滿滿地想。

腳步聲又來了, 阿松一咕嚕翻身起來, 精神奕奕地看著道一。

道一端了兩碗薄粥放在她面前。阿松饑腸轆轆的, 捧起一碗狼吞虎咽,眼睛還盯著另一碗。道一往她面前一推,她也不客氣,瞬間兩碗薄粥進了肚子。“沒有肉嗎?”她摸著癟癟的肚子, 眼巴巴的。

“沒有。”道一說。無家可歸的宮人們都在玄圃避難,坐吃山空,余糧頃刻告罄了。

阿松張著嘴,訥訥的,“我把你的也吃了?”

“我不餓。”道一收拾了碗筷。

阿松悔死了,恨不得摳著嗓子眼把剛吃的吐出來。她剛剛才覺得他盛氣淩人,英俊無比,這會立即又覺得他清瘦了,落魄得讓她心疼。她下床追著他,自告奮勇,“我去外面給你找吃的。”

她還穿著那件皺巴巴的長衫,大喇喇地露著兩只瑩白如玉的小腿。道一把她打橫抱起,放在床沿,“你坐著吧。”他臉色還是難看,但語氣緩和了。

阿松已經認定了道一對她情深不移,他的每個動作都讓她愈發篤定。坐在床沿上,她笑眯眯地翹了翹腳。

道一端著水進來了,“洗腳。”

阿松乖乖答應一聲,把一雙腳伸進水裏,胡亂攪了攪就拎出來。她抱著兩只白生生的腳,眼睛追著道一,見他關上門,把身上的緇衣、褲子一起脫下來丟進水裏。自窗紗透進來的晨光照在他的結實的肩膀上,胸膛上,阿松“嘻”笑了一聲,作勢要捂眼睛,“你……”

“我不要臉。”道一替她說完,徑直走過來,把她沾滿了血跡和灰塵的長衫也脫下來,在水裏搓了搓,晾在窗口。他堂堂檀家的郎君,錦衣玉食地長大,現在做起這些瑣事來,動作也很熟練了。阿松眼睜睜看著,覺得自己心要碎了。她見不得他吃苦,見不得他落魄。

“在寺裏沒有人服侍你嗎?”阿松顧不得剛洗完腳,她跑下來,抓住道一的手,淚光閃閃地看著他,“你別洗,我給你洗,我還給你做飯煮茶,裁衣灑掃。我現在什麽都會幹。”

道一握住她的手——他緊繃了一夜,憋了滿腹的郁氣,到這會才有點釋然了、輕松了。阿松的話太動聽,他不禁也微笑了一下,但嘴上沒留情,“怎麽,當夫人不好,又想當個服侍人的奴婢了?”

又提這個。阿松不愛聽,她扭過身,往床邊一坐,道一推了她一把,用被子蓋住兩個人的身體。阿松背對著他生了會悶氣,轉過身來,伸出手指,在他胸前的牙印上慢慢摩挲著,她擡頭看著他,說:“你再剃我的頭發,我一定不咬你了。”

道一反問:“我為什麽還要剃你頭發?”

兩個人身體這樣親密相依,他話裏還透著疏離的味道。阿松鼓了一下嘴,琢磨了會,說:“皇帝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再當和尚了吧?”

道一不置可否,卻問:“他要是不死呢?”

阿松睜大眼睛看著他。她這雙眼睛,真直率,真澄澈,掩藏不住絲毫的猶豫和心虛。和他視線一觸,她飛快地眨了一下眼,“那你就殺了他。”她斬釘截鐵地說,柔然人的冷酷和少女的柔情在她臉上融合了。她把臉貼近他胸膛,紅唇徐徐吐芳,是誘惑人的情絲,“沒有他,你不用做和尚,我也不用做夫人了。”

道一輕輕笑了笑,他搖頭,“我殺不了他,我也不能殺他。”

“為什麽?”阿松急了。

道一看著她,眼神有點冷,“弑君是罪連九族的大罪,你不知道嗎?”

我沒有九族……阿松默默地想著,她煩躁起來。轉眼見道一那張漠然的臉,她又慌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又使出甜言蜜語,撒嬌討好,道一反應都很冷淡,她愣了一會,笑嘻嘻地把手放在他身上,柔軟的身體靠了過去,“好哥哥,”她捏著嗓子叫他。

她主動把自己的身體獻給他。道一沒有拒絕。他一翻身,把阿松按在了床上。

玄圃的日子雖然難熬,但宮人們還沒有徹底絕望。他們從早到晚留意著一墻之隔的禦街上的動靜。聽見兵戈響便要喜憂參半,怕的是叛軍,盼的是皇帝自南山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