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雙飛西園草(十八)

薛紈的家是西陽門外一坐僻靜的小宅院。馬車到了門外,阿松將車夫打發了, 獨自去叩門。來開門的是個老眼昏花的家奴, 薛家向來鮮少有人上門, 這老奴也是糊裏糊塗的, 覷了阿松半晌,“夫人是走錯路了?”

阿松道:“我來找薛將軍。”

“郎君在衙署還沒回來。”

“我等他。”阿松把一把銅錢塞進老奴手裏,那老奴喜出望外,又見阿松穿得華貴不凡, 便放心將她請進門,領上正堂,自己往廊檐下去打起了瞌睡。

春日晴暖的陽光漸漸稀薄了,阿松呆望了一陣天際漂浮不定的流雲,伏在案頭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燭火晃動,揉眼一看, 是老奴擎著蠟燭,領著薛紈走了進來。

“是你?”薛紈有些驚訝地端詳著阿松微顯茫然的臉, 沒說什麽,徑自走了出去, 那老奴打著哈欠跟上去, 在廊檐下站住了。

“她怎麽進來的?”薛紈問,臉色不大好。

老奴忍住哈欠,小心翼翼答道, “這位夫人說來找將軍,奴看她打扮得很體面,不像是不正經的人……”

“你走吧。”薛紈毫不留情,順手自囊袋裏翻出一塊銀鋌丟給他,“夠你養活一家子了,走吧,別再來了。”

這老奴半年前才被薛紈雇來看家,日子過得輕省,薛紈出手也大方,算得上是一樁美差,聞言也慌了,“郎君,奴下回不敢了……”

薛紈隨意對他揮了揮手,把老奴打發了,回到正堂,見阿松坐起了身,正低頭理著裙擺,發髻有些揉亂了,聽見腳步聲,她掠著鬢發擡起頭來,昏黃的浮光在她薄泛紅暈的臉上搖曳。她鎮定地對他微笑。

老奴走了,這這宅子裏也只有他們兩人形影相對。夜色初降的靜謐中,薛紈一邊琢磨著阿松的來意,將佩劍解開放在桌上。“你是從壽陽公府來的,還是從謝府來的?”

“謝府。你怎麽知道?”

“智容在太後面前哭訴,把你罵得狗血淋頭,”薛紈對她笑一笑,隔了幾步站著,有點撇清關系的姿態,“你想進宮,還是別得罪她的好。”

阿松搖一搖頭,不想理會智容,更不願意回想起謝府的情景,裙裾婆娑到了薛紈面前,她輕舒手臂,落在了薛紈的肩頭,揚起一張暖玉般的臉,正要迎上紅唇,薛紈按住了她的手,身子往後離了離。

“你幹什麽?”他詫異地笑了。

阿松眼波蕩漾地盯著他,舌尖含蜜,柔聲如絲,“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芬芳的氣息吹拂在臉上,薛紈驀地一陣厭煩,一把將她推得踉蹌後退。阿松錯愕,有些無措地看著他,薛紈意識到自己的粗暴,他揪著眉頭,冷冷道:“你回去吧。”

這冷淡疏離的態度激怒了阿松,她不管不顧地沖上來,死命攬住薛紈的脖子,毫無章法地在他頰邊和頸側親了一氣,薛紈躲也躲不及,要擋她肩膀的手慢慢松了,忽然撲哧一笑,他泄了氣,手指在她的唇瓣上使勁一碾,“喂,你真的不怕死嗎?”

“不怕。”阿松不以為意,“我知道王皇後不是你殺的。”

薛紈嘴角扯了扯,被阿松那雙燦若琉璃的眼眸盯著,他有些不堪忍受似的別過臉,燭光在他臉頰印上一團晦暗的陰影,藏在陰影裏的微笑顯得深刻而抑郁。眉頭一皺,薛紈待要推開阿松,她倏的警覺,立即把他抓緊了。

薛紈輕聲發笑,“瘋勁又來了?”柔軟的身體在懷裏,他按捺住那陣難耐的焦渴,嗓音卻不由低了,“你非得要嗎?”

阿松毫不猶豫:“我要。”

薛紈喉頭微動,攔腰抱起她往廂房內走,阿松摟著他的肩,兩眼毫不躲閃,定定地看著他,直到正堂上的燈光漸漸遠去,兩人陷入了廂房的黑暗之中,唯見彼此的眸子也夜色中幽幽地閃動,阿松忽然輕輕掙了掙,說:“不要燈。”

“要燈幹什麽?”薛紈把她放在床上,扯開了衣帶。

月影西斜,自窗扇投了進來,照得案上如鋪滿銀雪。兩人各自沉默著想了一陣心事,薛紈說:“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阿松的腦子裏一片狼藉,聽到這話,她驀地清醒了,伸出一雙纖細雪白的手臂,她把他緊緊箍住了,“你娶我吧。”

“什麽?”頓了片刻,薛紈極力平靜地又問一遍。

“你娶我吧。”阿松頓時來了力量,她坐起身,不容置疑地說:“你娶我吧,你沒有家,我也沒有家,你好好對我,我也一定、一定,”她語意堅決,要當場發誓的架勢,“一定會好好對你。”

薛紈翻身下床,一邊穿衣一邊往後退,笑道:“那可不行。”

阿松赤著腳跳下來,扯住他的衣帶,不許他逃。她像個執拗的孩子,仰頭質問他,“為什麽不行?”

薛紈道:“我沒打算娶妻。”怕阿松還要糾纏,他嘆口氣,“你還要我幫你做什麽,說吧,我幫你就是了。”月光如水,正照得阿松一雙眼睛頻頻轉動,薛紈似猜到了她的心思,先發制人地說:“我可沒法扶你做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