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值寒冬,天又有點陰,小風夾著冷刀,刀刀刮著人骨頭。雖然寒風凜冽,衛家二房卻是絲竹歌舞不斷、歡聲笑語一片。

衛笠又新得了一個美人,粗粗一算,這美人不是第十個,也是第八個了。美人不嫌多,衛笠恨不得夜夜做新郎,樂不可支地糾集一幫狐朋狗友互相飲酒慶賀。

他老婆於氏看得眼睛生疼,耳朵邊還有前兩個月新入府的小妾在那嗚嗚咽咽地哭,唉!歡情太薄,能削出十幾張紙。

丈夫不堪入目、無藥可救,一雙小兒女可別看了之後長出針眼,於氏一咬牙,顧不得丟臉,帶著衛紫、衛斂和傷心欲絕的小妾,避去了衛侯府。

天陰風寒,又沒什麽好消遣,侯夫人許氏擁著火盆,吃著新鮮瓜果,與一眾丫環說笑逗趣。見妯娌家來,頓時笑逐顏開,起身親熱地拉著於氏在身邊坐下,二人你誇我一句顏色好,我誇你一句氣色佳,恰如一對情同姊妹的好妯娌。

許氏閑說了幾句話,一眼就瞧見於氏帶來的那個小妾愁眉微鎖,似有憂容,她也是個心寬嘴松不細思的,笑問:“這是怎麽了?怏怏不樂的?”

小妾正傷心,乍聞這戳人心窩的話,差點沒掉下淚。衛笠納新一團熱鬧,笙歌都飄到侯府來了,許氏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但她身份低微,不敢發作,掩著委屈,避重就輕道:“回侯夫人,聽聞我家郎君新納的妾,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自己進府才倆月,這還沒舊呢,就要被撇到一邊去了。

於氏聽小妾說得幽怨,不等許氏說話,翻翻白眼,剔剔指甲,嗤笑道:“什麽心尖尖上的人,他心尖尖上站滿了人,你不也站過?”

小妾張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吐不出來,越發傷心起來。

她們妻妾鬥嘴,許氏假笑一聲,並不作聲。小叔子衛笠過繼後,怕不是染了叔公衛許的毛病,這才多久,又納一房妾。她做嫂嫂的,可不好管叔叔的屋裏事,反正衛笠又不是第一天胡鬧,納妾跟采買似得,揀到籃子裏都算菜。

只可憐衛笠的一幹妾室,天天拈酸吃醋。

反倒是於氏想得開些。

初嫁衛笠時,於氏也不是沒想過夫妻和睦、舉案齊眉。誰知衛笠葷腥不忌,今天好姐姐,明天好妹妹,院中有點姿色的侍婢,都是衛笠枕邊人。

於氏看得兩眼凸突,拿指甲撓得衛笠滿臉開花,衛笠也不生氣,大好男兒郎不與小女子計較,他還好聲好氣,賠著個小臉,體貼小意地軟語安慰。於氏氣頭上,抄起博山爐朝著衛笠當頭砸了過去。

衛笠嚇得一哆嗦,抱頭就走,這婦人好生心狠,竟要送自己上西天。

於氏吵過鬧過,她算不得什麽妒婦,不做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等白日夢,實在是衛笠沒羞沒臊惹人嫌。偏上頭婆婆林氏不管,林氏過繼衛笠只求死後一爐清香幾捧紙錢,圖的是身後事,這生前事不與她相幹,樂得清閑;親生的婆婆又是個人微言輕的妾,在後院查無此人,哪敢多過問衛笠的身邊事,她有膽說,衛笠還沒耳朵聽呢。

衛笠無拘無束,自在逍遙。

時長日久,於氏也疲了,反正她嫁妝豐厚,運道又好,有子有女,管甚枕邊人睡他人枕邊,把持著家中錢財,穿好吃好玩好。衛笠納進家的美人,妾領月銀五兩,通房二兩,一季兩身衣裳,過年另添一身,余的富不富裕,她兩手一攤全不過問。

衛笠心疼美人拮據,要與於氏說理。

於氏指著衛笠的鼻子就罵,家裏是有銀山還有金山?公爹留了多少家財供你揮霍?你去算算,去算算,你又擔的什麽官,任得什麽職,領得多少俸祿?是不是入不敷出?一個妾富養,兩個妾尋尋常常,三個妾,只能抖著取暖,你攏了一窩來,不挨擠著還要如何?難不成拿我的嫁妝養你的相好?

全身也就剩這麽點臉,衛笠還是想要的,掩面灰溜溜走了。

唉!衛笠的這些風流韻事,再多說就沒臉了。

許氏在心裏拿小叔子跟丈夫衛箏比了比,這一比,就顯出衛箏的好來,雖然倆兄弟都是紈絝之徒,但衛箏也就好個玩,對女色上不怎麽熱衷,後院就一個甄氏,還是許氏給的陪嫁丫環。

許氏這麽一想,真是渾身舒坦,對著於氏更添和氣,她妯娌不容易啊,她的一雙侄兒侄女攤上這麽一個爹也不容易啊。

衛紫已經知事,嫌她爹荒唐,臉上就帶出來一點,衛斂還在乳娘懷裏抱著呢,被喂得滾肥,除了要吃的,屁事不懂。

許氏笑著對於氏道:“繁繁和素素帶著她們弟弟在暖閣裏頭呢,阿紫和小郎去找你們姐姐玩去,裏面暖和。弟妹,我們坐外頭說笑,隨他們笑鬧去。”

於氏哪有不肯的,隨意地叮囑幾句,叫他們不要吵架,轉頭就跟許氏說起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