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衛繁牽著衛攸與衛紫說說笑笑一路到了衛放住的舒棲園。

衛放最好玩鬧,養的幾個小廝一個叫池閑,一個叫合子,另兩個叫萬福、樂進,合一塊便是吃喝玩樂。

這四人都擅旁門左道,蹴鞠踢得好的,陀螺抽得妙的,戲法變得奇的……換別家,這些不學無術帶歪家中小兒郎的下人仆役早被發賣了,也就衛家,非但縱容著,衛箏還誇兒子的小廝有趣!

變戲法的那個尤其好,冬日能變出鮮桃來,偶爾擺宴,他還跟兒子借小廝去宴中變桃子悅客。

“呯”得一團白煙,眉清目秀的小廝,一身彩衣,拿著連枝帶葉的鮮桃兒,上面的桃兒一個一個拳頭大,白裏透著紅,紅裏透著白,揪一個來,咬一口,誒,汁水四溢,甜爛可口。眾人嘖嘖稱奇,衛箏撫須得意暢笑,面上倍兒光堂。

幾個小廝年歲也不大,跟著衛放這種小郎君,貪玩愛耍,喜愛起哄熱鬧。見家中小娘子要他們抽陀螺,一個小廝兒忙取了描紋帶彩的陀螺出來,揖個禮,正抽、反抽,閉眼抽,金雞獨立著抽,還能叫陀螺走欄杆……

衛攸走來時就忘了哭這一茬,這下看得出神,使勁拍著小手,兩臉頰樂得通紅通紅的,又是笑又是叫,小廝得意抽得更來勁了,把陀螺整個抽出花來。

衛放的幾個大丫頭,搬椅子搬輕榻,倒茶拿果點,裏頭寫春歲數最大,穩重一些,不忘叮嚀:“小娘子、小郎君略遠一些,鞭子要是劈人身上,那還得了。”

衛繁將衛攸往後拉了拉,衛紫膽大,壓根不怕,心癢手癢,還笑道:“小合子,你讓開,我來抽著玩。”

她嫌身上的鬥篷累贅,就想脫了下去,丫頭倚蘭死活不讓,求道:“小娘子還是穿著罷,萬一凍著怎麽辦。”

衛紫笑道:“穿著怎麽抽陀螺?我還想抽個反手的。”

寫春想了想,另拿了一條長巾,將衛紫的鬥篷往後攏了攏,攔腰系好。

衛繁小口小口吃著一塊松糕,呷一口熱茶,偶爾喂一塊給衛攸,她好吃不好玩,安安生生坐一邊拍拍手叫叫好,喚過寫春,軟聲問:“哥哥可有說幾時回來?”

寫春搖搖頭,道:“不曾說,不過,聽書夏說郎君出去時氣咻咻的,還說要報仇,許是與什麽人生氣,要找補回來。”

衛繁不再多問,托著腮嘟囔一句:“也不知跟誰生氣”又憂愁地擔心,“別讓人給欺負了。”

她哥衛放胡鬧歸胡鬧,但是膽子小,闖得那點禍也就迸點小火星,連煙都冒不起來。無非跟一幫紈絝子弟吵吵嘴鬥鬥氣,指使小廝打打群架,自己還怕疼,不敢上,躲後頭搖旗呐喊,輸了就灰溜溜地歸家,贏了就趾高氣、揮金如土犒勞左右,順帶再在街上買點好玩好吃的帶給家中弟妹。

他們兄妹親密無間,衛放對妹妹有求必應,衛繁也疼惜兄長,兒時衛放挨了國夫人的打,他還沒嚎呢,妹妹衛繁反倒哭得抽了過去。兄妹二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可憐非常,襯得發沒白、腰沒彎的國夫人窮兇惡極。

他們祖父衛詢神仙似得坐一邊幸災樂禍,斜眼看看老妻:嘖嘖,真是母夜叉執杖,河東獅子怒吼啊。

孫兒孫女抱頭痛哭,丈夫哈哈哈看戲,國夫人還能訓責不孝子孫?口一松,手一軟,一對孫兒孫女齊齊過來偎在膝前賣好,天大的氣都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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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當中衛紫興高采烈地接過小廝奉上的鞭子,掂了掂,頗為趁手,淩空一甩,劈啪作響,一揚眉,一鞭子抽向陀螺,真是氣吞山河,有如伍子胥鞭屍。離得近點的小廝嚇得渾身一哆嗦,慌忙抱頭後退,娘咧!這一鞭子劈在身上,還不得皮開肉綻。

離得遠點的衛繁都不禁往後一仰,她堂妹抽個陀螺,仿若死生仇敵,太嚇人了,得吃一口糕餅壓壓驚。

衛攸的乳娘更是白著臉悄悄將衛攸往後帶了帶,只恨不能將他藏在身後。衛攸驚得忘了合攏小嘴,連拍手都忘了,堂姐太兇殘了,他以後一定要避走,免得挨鞭子。

衛紫倒抽得高興,左一鞭右一鞭,兩眼放著光,鼻尖微微冒著汗,連腮邊一顆小痣都神氣活現透著暢快。

只可憐她的丫頭倚蘭,皺著眉苦著臉,哪家大家閨秀這樣抽陀螺的?她們家娘子還想為小娘子尋個金龜婿呢,看衛紫這架式,金龜都能抽成阿堵物。

綠萼穩住手,為衛繁添著茶,偷偷撫了一下胸口,萬幸萬幸,她家小娘子還斯文些,平日也就折騰折騰小廚房裏的食手廚娘,做一些能進肚不能進口的吃食。就算吃得上吐下瀉,一劑藥也止了,挨衛紫一鞭子,沒躺上十天半月定不會見好。

倚蘭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冒死攔下抽得起勁的衛紫,哄道:“小娘子,歇一歇再玩,要是手疼,晚膳時拿不住筷子,在國夫人跟前失禮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