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家不與衛家同,亭台樓閣一洗富貴氣象,又處處透著精巧匠心,侍婢小廝全是一色衣裝,人人各司其職,無一嬉笑打鬧喧嘩,過外院,隱隱還能聽朗朗讀書聲,真是一派清雅正氣啊。

不像衛家,粉墻無古畫,白壁無舊書,從上到下冒著泥土與阿堵物交織的芬芳。

衛繁三姐妹先去拜見了謝老夫人,齊齊施禮請安道萬福。

謝老夫人略嫌清瘦,氣色卻極佳,梳著低髻,素素淡淡簪了一支白玉福壽簪,受了姐妹三人一禮,眉開眼笑,笑呵呵地忙叫人攙起。只她笑得雖慈祥,嘴角卻是狠狠地抽了一下,心裏直嘀咕:衛家這仨個丫頭,一個異香撲鼻,一個珠光寶氣,一個戰戰兢兢……上門來做客這裝扮得倒也別出心裁。

“你們國夫人這些時日可都好?”謝老夫人拉著衛繁,“幾時得閑一道去禮佛進香吃素齋。”

衛繁任由她拉著,反手捏捏謝老夫人的手,覺得不及自己祖母的福態軟和,見問,悶笑著搖了搖頭。

謝老夫人一愣,佯怒道:“怎麽?這是嫌我?不願與我這個老婆子一道去?”

衛繁笑道:“老夫人,您也知道我家在保國寺名聲尋常,這不是怕連累到您老人家嘛。”尋常之說,那都已經是厚厚貼了一層金的。衛詢惡名在外,搞得京中寺觀心有余悸,見著虔誠的國夫人都在心裏打著鼓,懷疑是不是衛詢在後頭布陣使壞。

謝老夫人失笑:“真是個促狹得丫頭。”又道,“絮兒因你們要來,早早便來我這候著,就前腳才讓她那急慌慌的姨表妹給扯去梅園了。”

不等衛繁接話,同行的衛婆子擠著菊花老臉,笑著趨上前深深一福:“老夫人萬福!老夫人不知呢,外頭街集上鬧出了點事,車馬全堵在道中間,連著巡街使與京兆尹都驚動了,來了好些官差。不得法,這才害得我們三位小娘子來得遲了。”

謝老夫人一驚:“竟有這等事。”拍拍衛繁的手,“你們幽閨弱質,難得出一趟門,哪經得這些,怕是受了驚嚇!”

衛繁心虛一笑,她坐車裏吃吃喝喝把玩把玩紙鳶,不要太自在。

一邊的衛紫挑起秀秀長長的眉,不著痕跡地瞟一眼衛繁圓圓白白如脂膏截肪的手腕。她姐姐是閨秀不假,弱在哪處?自己更是康健,雨淋不病,風吹不倒;也就衛素看著清瘦柔弱些。唉! 謝家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眼神好似有些不太好。

衛婆子下死勁往臉上堆著笑,堆得兩只眼只剩得一道縫,還疊起三四道褶子:“可不吃了這一唬。奴婢是個癡長年歲,不長膽性的,本來就著老臉得了一份美差,送了府裏三位小娘子來,再接四位小娘子回,又安逸又體面,誰知竟遇上街集有人鬧事,可把奴婢嚇得肝顫。”

謝老夫人看衛婆子一眼,臉上的笑不變,興致卻淡了一分,叫身邊丫頭去請衛絮:“去叫絮兒,她三個妹妹來了。”笑對衛繁道,“你們且等等她,陪我這個婆子說說閑話。你阿姊常念著你們,有了有趣好玩的,都給你們留著一份,好好收著呢。”

衛繁順口就笑接:“我也念著大姐姐,祖母更是日夜掛念,老夫人放心,回去後我定多陪陪她。家裏請了個女先生說書,說得可好了,她還會好些口技,學了鳥雀、奔馬、犬吠、嬰啼,活靈活現的,大姐姐肯定喜歡。”說起來,還是她娘親養的兩個女相撲更有意趣,就怕鬧騰了些,不合衛絮的喜好。

謝老夫人笑看著衛繁開開合合的小嘴,這小丫頭可真會說,偏又天真爛漫、情真意切的,雖然東拉西扯沒邊沒際的,偏讓人一時也生不起氣來。

衛紫垂著頭偷偷翻個白眼。這老太太不但眼神不好使,還會騙人,衛絮要是念著她們,她把頭摘下當球踢。衛素依舊當著透明人,謝家嫡庶分明,庶女從來矮一頭,受了冷落她也不生氣,專心聽她姐姐衛繁從說書人說到了保齡湯。

“老夫人要是不嫌棄,我家去,送了湯方來,美味可口,延年益壽!”衛繁誠心誠意道。謝老夫人不及自己祖母看著富態,該好好滋補。

衛紫和衛素則是大驚失色,驚恐地想:好歹也是姻親,她二姐姐可千萬別把謝家老太太給毒死了。老人家一把年紀的,哪經得起那些湯羹的折騰。

衛繁嘴上送了保齡湯,又好奇問:“ 老夫人,我大姐姐的姨表姐是哪家的小娘子,前次來好像沒見著。”

謝老夫人笑道:“是我二女兒家的小閨女,她姓陳,名喚思薇,你們前次來她家去了,不曾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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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絮正與陳思薇在梅園裏說話,就是眼裏含著隱憂。

她原本怕家中堂妹失禮,早早起了身,陪著謝老夫人用完早膳後,就留了下來等著衛家來人,暗中又打著腹稿,想著該如何溫言軟語不失和氣地叮囑堂妹注意言行舉止,誰知左等右等,連著腹稿都打了十八遍也沒等來衛繁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