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賈先生不敢有絲毫的隱瞞。衛家兄妹幾人,謝夫人倒不曾起利用之心, 只不過借著衛家施粥, 聚了好些窮苦民眾, 眾目睽睽之下引出告夫大戲,她不曾料到衛家兄妹萍水相逢為她抱不平,親到府衙為她作證。

倒是賈先生識得樓淮祀, 確實存心而為。樓淮祀混跡街頭,最好結識奇人異士, 賈先生故意露了了一手絕活, 引得他起結交之心, 慢慢不著痕跡地將謝家藏有名畫的透露給樓淮祀。

賈先生討好一笑,道:“夫人想扯下謝知清一張皮來, 她這邊告夫將事撕擄開, 我這邊再在街頭巷尾傳傳流言, 散散誹語,就說謝知清欺世盜名, 家中名畫可證。屆時,兩邊可不就對上了?嘿嘿……”

樓淮祀盯著他:“賈老頭,莫不是我生得一張可欺的臉”

“唉喲喲, 小郎君仙姿玉容, 心仁良善,義字當頭,豪情滿懷,路見不平, 一聲不吼立馬出手,又仗義疏財。”賈先生真摯道,“小的當初一相小郎君的相貌,便知小郎君大有機緣啊,小郎君眸色清正,眼含慈悲,面似美玉,分明菩薩座前玉童下凡,生就佛祖心腸,小的一靠近小郎,便嗅得仙氣隱隱……”

衛放撫掌嘆道:“賈先生,我原先當你造假之術一絕,原來你拍起馬屁才是天下絕響啊。”

樓淮祀笑起來,又蹲過去一點,低聲道:“賈老頭,雖然你馬屁吹得不倫不類的,但還是吹得我通體舒泰。只是,讓我這般算了,我又覺得十分委屈,受了你的欺負。”

“……這這……那小郎君的意思?”賈先生忐忑地摸摸稀拉拉的胡子。

樓淮祀又湊過去一點:“你說你當初被人揍個半死丟在道邊,是犯了什麽事?”

賈先生老鼠綠豆眼擠了一擠,道:“無非是學藝不精,讓主顧看出了假畫,他不滿小的坑騙他的銀錢,羞惱之下,打了小的一頓。”

“賈老頭,不厚道啊,你再不說實話,我可要翻臉了。”樓淮祀一指樓競,“你可知這個黑面神有個什麽綽號花名?”

賈先生撓撓腮幫,他怎麽聽說這位是樓小祖宗的堂兄啊,不過,樓小祖宗架了台,他定要陪著唱小曲:“小的不知,不知這位郎君有什麽雅號?”

“他叫活剝皮。擒了人後,沿著背脊一路割到後腰眼,再揪著皮往兩邊一扒拉,猶如脫衣一般,連肉帶骨帶五臟六腑,精光溜溜地給你剝出來。”

樓競撇開頭,不出聲,任由堂弟胡言亂語。

賈先生半信半疑,衛放卻是整個信了,看樓競的目光都打著小哆嗦,這人竟會剝人皮,惡鬼都要甘拜下風。

樓淮祀伸手拍拍賈先生的老臉,笑眯眯道:“賈老頭,你這一身老皮,皮離肉一寸遠,扒起更利索。”

賈先生舔了舔凸拉的唇,弄不清樓淮祀說真說假,終是捱不過,猥瑣笑道:“小的當年財迷心竅,仿了他人的字跡,刻了一方印章……”

樓淮祀睜大眼,看賈先生的目光跟看寶貝似得,一把扶起賈先生,笑得一臉奸詐:“啊呀,原來賈老還會金石之道?不知賈老於此道淫浸多年,功力如何啊?”他附耳細不可聞,“虎符兵符什麽的……”

賈先生被他嚇得吡溜又跪下回去:“小郎君不可妄言,不可妄言……”你是想反還是怎麽?一開口就是虎符兵符的?

“隨口一問。”樓淮祀嫌他大驚小怪,摸出一張賣身契,道:“賈老頭,你算計了我,我想想還是不能善罷幹休,你得賣身於我,我讓你生,你就生,我讓你死,你就死,不然,難消我心頭之恨,”

賈先生一愣,大喜過望,比樓淮祀還心急地簽了賣身契,笑道:“小郎君不嫌我年事已高,將不中用,收小的入門下為客,豈敢不從。”

“誒,門客是門客,仆從是仆從,你一把年紀怎這般厚臉皮?嘴皮子一翻就從仆成了客。”樓淮祀很是不滿地收起賣身契,將臉色一變,摩拳擦掌道,“最近手頭緊,賈老頭你無事可做,我們先仿個十張八張的名畫。”

“如此好事,我……我……樓兄不要落下我,我也要摻上一腳。”衛放連忙蹦起來,“我大姐姐那藏了不少畫,我借幾幅出來。”

“一味仿畫實在下乘之舉。仿得再真,兩相對比,自有一假。”樓淮祀笑著對賈先生道,“我先前看賈老仿畫,總覺得略有不足。不如賈老細細體會畫者筆意、著墨,等得融會貫通,成竹在胸時,舞弄筆意,自畫一幅,再稱是遺作面世。世人揣摩來揣摩去,假的也成了真。”

賈先生呆了半晌,鼠眼裏精光閃閃,一挑大拇指:“不愧是小郎君,高明,高啊。”

衛放跟著擊掌誇道:“樓兄的主意,果然萬無一失啊。”

樓競死死抱著刀,撫平心境,以免自己拿這三人祭刀,以扶天地之間的一縷清正之氣。自進了這間破院落,就跟一腳踏進老鼠窩似得,他還當樓淮祀來抓賊的,原來是一道做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