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衛繁抽抽鼻子,暗暗嗅了嗅身上夾雜的味道, 挺好聞的, 應該不至於失禮。打量了一眼長公主的隨身女官茜紅, 胡服皮靴渾脫帽,舉止利落,英姿颯爽。身邊的女官都有這般神采, 不知長公主又是什麽樣模樣。等得一路將到萬福官,衛繁總算後知後覺醒悟過來:長公主豈不是樓哥哥的娘親?

茜紅眼觀八方, 衛繁路上都還好好的, 忽得不知想到什麽, 驚訝得眼都瞪圓了。她看得又是有趣又有好笑:這衛家小娘子倒是心大,也不知在轉些什麽念頭的, 好好的就吃驚起來。

綠萼是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頭發絲都快要豎了起來, 萬福宮豈不是太後的寢宮?沒道理宮中只有長公主,太後反倒避卻的道理?她家小娘子還小呢, 國夫人又不在,千萬別出岔子。

萬福宮裏豈止是太後在,連皇後都在, 衛繁被內侍引進殿中, 踩著厚厚的地衣,傻傻地跪下拜見三尊大山,她一直低頭垂眉,叫跪倒就跪倒, 叫磕頭就磕頭,心中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是怕還是緊張,唯有殿中燃著的奇香,絲絲裊裊地包裹著她,香而不濃,甜而不膩,泌而不涼,令人神清氣爽,心靜神寧。

“好生福氣的小娘子,珠圓玉潤的,擡頭讓老身好好瞧瞧。”

衛繁聽話擡起頭,就見上首中間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只挽著低髻,插著一對迦鳥紋花釵,身上香色披帛繡著連枝葡萄,一路婉延而下,直至沒在檀色裙裾間。衛繁當場傻了眼,看尊位,這中年美婦應是太後,看這年紀……太年輕了些,對不上號。

她懵,太後也有點懵,這小丫頭跪那怎麽發起呆來?看這小臉紅撲撲的,別是吃醉了不太清醒。她外孫這是要娶一個小酒鬼為妻?

把人領來的茜紅也傻了眼,衛家小娘子路上行來很是清醒,雖似微熏,定非大醉,輕道:“小娘子,太後跟你說話呢。”

衛繁鬧了一個大紅臉:“太後恕罪,太後看著跟我娘親的年紀仿佛,臣女怕自己錯認,才……”

這話一出,姜太後頓時笑了起來,原來這小丫頭不是小酒鬼,倒是張小蜜嘴。她老人家訶諛奉承的話沒少聽,但衛繁說得情真意切,不摻半點假,一聽就是真心訝異自己年輕。笑道:“快免禮,來,近前來,讓老身好好看看你。”

衛繁在綠萼不安的小眼神裏幾步就到了姜太後跟前,走得近了,心裏更驚訝,太後老人家真的好生年輕啊。

姜太後握住衛繁的手,小丫頭的手軟乎乎的,全不見骨,豐潤細膩,衛家的女兒養得倒是不錯。她笑指鈿釵禮衣的皇後,問:“那這位美人怕不怕錯認?”

衛繁紅著臉福禮:“臣女拜見皇後,皇後萬安。”

王皇後笑:“衛小娘子不必多禮。”她與姬央育有三子,一個女兒也沒有,見著衛繁也有幾分喜歡。再加疼愛的外甥在她跟前磨了半天,央她多多照顧,自不會多加為難,還逗她道:“衛小娘子可是見我與太後坐一道如同姊妹?”

衛繁抿緊唇,憨憨地點了下頭:“是臣女犯傻失禮。”

王皇後看她這模樣不由擔心:自己外甥精乖得狠,衛家小丫頭可別受他欺負。

姜太後再指右邊頭戴金冠,一身騎裝,顏色濃麗的女子,笑問:“那這位錯不錯認?”

衛繁眉眼裏染上一絲得意,一揖禮:“衛家女拜見長公主。”看太後、皇後都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畫蛇添足道,“既是長公主召見的我,再不會錯的。”

姬明笙跟她皇嫂一個心思:這小丫頭稚嫩嬌憨,自己兒子跟野馬似得,一根指頭都能耍得人團團轉……越想越是心虛。她莞爾一笑,問道:“可會騎馬?”

衛繁點頭,卻又含羞:“會是會,卻不大會,阿爹送我一匹馬駒,性子烈,不大服我,也就喂食時與我親近,我一騎它,它就打響鼻。”

姬明笙道:“烈馬通人性,它見你弱,這是欺你。”又可惜道,“你既不精馬術,想來也不會馬球,不然,倒可帶你打上一場。”

姜太後不等衛繁回話,先斥道:“她嬌滴滴一個小娘子,跌下來可如何是好?”

姬明笙笑道:“女兒豈能這般沒有分寸。”

長公主非但會打馬球,還養著馬球隊,衛繁心下嘆服不已,開口道:“我和爹爹賭過馬球。”

姬明笙揚眉:“你細說說。”

衛繁笑著道:“今歲長公主與憫王養的馬球隊在南門外對決,民間好些人做莊下注賭輸贏了,阿爹得知後也賭了一把,還捎上了我,我買公主贏,贏了一百兩呢。”

姬明笙拈起一塊玉蝶酥遞給衛繁,笑道:“尋常人都買憫王勝,你怎買了我贏?”她不信眼前這小丫頭能知道他們兩家馬球隊的底細。

“阿爹賭運不佳,與他反著買,十之八九都能贏。”衛繁邊答邊接過玉蝶酥,順勢放進嘴裏咬了一小口,這玉蝶酥面皮不知疊過多少層,層層薄如蟬衣,酥香薄脆,入口即化,宮中的食方果然不同凡響。綠萼後脖頸一層一層的薄汗,濕透裏衣,心裏直叫苦:唉約,小娘子你怎麽當著太後、皇後跟長公主的面就這麽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