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片子。”朱袍男子冷哼一聲。

衛絮不語,心中卻想:不變應萬變, 不管他說什麽, 我只不理會便是。他自己一個人說得無趣了, 自然就住了嘴。

朱袍男見她悶頭走路,半聲不響,回過頭, 淩厲的目光從陰森森的面具後不善地掃了她一眼:“哦?莫非是怪我羞辱了你的外家?”

這話衛絮再不好不接,她也有些著惱, 謝家是她外祖母家, 眼前之人踹了一腳不算, 還來回地碾,她怎會高興?道:“骨肉親戚, 總是與眾不同?將心比心, 若是有人辱及郎君的外家, 郎君當如何?”

朱袍男子涼嗖嗖道:“我定交手稱贊一番。”

衛絮再機敏都倒噎一口氣,被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外家一心想給我爹爹送小老婆, 我家小姨趁著我娘親有孕,明為照顧阿姊,實則一心勾搭姊夫……”

“你……你……汙言穢語。”衛絮長在深閨, 幾曾聽過這等放肆露骨之語, 面含薄怒,只恨不能拿手掩耳。

朱袍男子背著手,心情極佳,笑著道:“浮萍偶遇?小娘子得了我的相幫, 卻又怕沾上麻煩,一心想撇清幹系。事不遂人願,你一不小心就知了皇家私密,這可如何是好?”

衛絮直驚得目瞪口呆:“你……”

“我小姨對外說是染疾病歿,實則被賜三尺白綾,屍骨連祖墳都沒進。”她不願聽,朱袍男子卻非要說,直把衛絮氣得豎起秀眉,立起妙目,惱怒地瞪著眼前之人。

她死死攥著手中的巾帕,心知她越生氣越是著了道,屏著氣半晌才靜下來,道:“眼下無人,我只當郎君不曾說,我也不曾聽便是。”

朱袍男子點頭:“也是,自欺不失為上選。”他想了想,拉長聲道。“不過……”

“不過如何?”

“不過,要是隔幾日滿城盡飛國丈家的流言,徹查之下,你說會不會與你扯上幹系。”

衛絮強撐道:“你為恐嚇我,將自家私密之事散於人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有何益?”

朱袍男子滿不在乎道:“又不是我做下見不得人的事,他們有沒有臉面,咎由自取,於我哪來得自損八百?”

“總是皇家事。”衛絮道,“聖上想必也不會許你胡作非為。”

朱袍男子笑著道:“大不了討頓責罰,難道還能讓宗正寺剔我出皇家族譜?說起來你祖父做過宗正寺卿,不如你去問問?”

衛絮滿心疲累,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索性閉耳不聽,加快腳步往驅儺處走去,朱袍男子被她逗笑,暢快的笑聲絲緞似得繞過她的耳畔,衛絮更添羞惱。他二人一人笑,一人氣,正僵持間,斜刺裏殺出一個白面鬼,張牙舞爪地來嚇衛絮,衛絮心神不寧之下,還當是哪個扮鬼的童男女捉弄於她,正要側身避過,白面鬼卻不依不饒地來抓她的衣袖。

“怎這般頑皮。” 衛絮躲過手,輕聲斥道。

那只白面鬼嘻嘻一笑,將臉上面具一推,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不是衛紫又是哪個:“哼!大姐姐可有嚇到?”

衛絮驚見堂妹,心下一喜,只感逃過一劫,一把握住衛紫的手,問道:“大郎和二妹妹他們在哪處?你怎一人亂跑?”

她們堂姐妹感情平平,先前處不到一塊,現在也不怎麽親近,衛紫遠遠見了衛絮,存了壞心思,故意嚇她一嚇。誰知衛絮不知是撞了邪還是吃錯了藥,驀得親近起來,害得衛紫愣怔在那:她這個大姐姐是轉了性子?冰山雪成了春江水?

朱袍男子看這姐妹二人的神色,便知倆人不慣親密,衛絮聽得他笑聲中帶著譏諷,整張臉成了血色。

衛紫還在那怔忡別扭,她大姐姐怎麽還抓著自己的手裏?抓得她心裏毛毛的,正想掙開,一擡眼又見衛絮的紅紅臉,吃驚道:“大姐姐,你的臉怎得紅了?”

朱袍男子頓時大笑出聲。

衛絮惱得丟開了糟心堂妹的手。

衛紫見衛絮反反復復,一時好,一時歹的,大為不滿,想要生氣卻又神奇地安了心。她就說嘛,她大姐姐就是晨間薄霧,涼絲絲的,通常站得離人一丈遠,忽然間與她親親密密的手握手,害得她以為大姐姐中了邪。還是這個拿腔作勢動不動就甩臉子的大姐姐親切些。她一想開,消了氣,沖著衛絮扮了一個鬼臉,再將白面鬼的面具往下一拉,再伸手一指:“喏,長兄和二姐姐他們在那邊呢,你怎沒瞧見?”

衛絮大為無奈,道:“你們都戴著面具,我也只能看衣識人,哪裏一眼就能認清?”

衛紫訕笑一下:“那……大姐姐隨我來。”走了幾步,又覺不對,回過身看著朱袍男子,喝問道:“你這個疫鬼怎跟著我們?”

衛絮大急,顧不得往日嫌隙,拉住衛紫,低聲道:“是這位郎君好心送我過來尋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