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賈先生背著手,讓坊中一幹小廝按個站好, 揪了一個滿臉瘡皰、嘴角潰腫的小廝, 笑眯眯問道:“火氣壯啊?唉喲喲, 這一臉一臉的皰。”

小廝不知自己做錯了啥,忐忑地撓撓頭,小心道:“我體燥, 這兩日又與幾個兄弟吃吃吃……了點狗肉。可不是偷的,它咬傷了人, 被它主人家打死了。”

“火壯還吃狗肉?嘖嘖。”賈先生搖搖頭, “就你了, 少吃水,更不許如廁, 憋不住, 尿這。”他邊說邊將一個陶罐塞給小廝。

小廝半張著嘴, 靈光一閃,小聲問道:“ 賈先生, 莫不是我這尿能驅邪?”

“驅屁個邪。”賈先生推開他,移過一碗濃茶,指了一下, “看到沒, 你這尿與這茶,就那麽一和,再往那畫上一刷,這色和這味, 就出來了,咱再埋地底漚上一段時日,可不成了?”

小廝嘴都歪了,看看畫,再看看賈先生:“這畫不是要賣給貴人的?還漚出味來?”

“百年之物,隨葬之品!”賈先生搖頭晃腦教訓,“這陰宅棺槨裏挖出來的,哪有什麽好味。不單畫品,如九竅玉,塞嘴塞肛,還能香氣撲鼻不成?”

小廝抱著陶罐,再瞄瞄那碗濃茶,肚裏有點反胃,捂著嘴跑了 。

賈先生哈哈直樂,往院中老樹下一躺,拿了一盤子脆離叫小童烤著吃,正自在,外頭喝來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小仆,大呼小叫道:“先生,先生,小郎君在鬧集雇人去棲州呢,在街上貼了好些布告,凡是有一技之長的、能走得長迢遠路的,盡可去小郎君那試上一試,工錢豐厚。如今滿街都傳遍了,好些做木工瓦匠的都去一看究竟。”

“百工?”賈先生吃了一驚,忙坐起身來。

小仆說起熱鬧,嗓門都高了不少,手舞足蹈道:“可不是,不拘是食手還是泥瓦匠,打鐵的做豆腐的,連做棺材的都有去呢。”

賈先生一驚之下扯掉了自己的一根胡子,痛得直咧嘴,嘶嘶吸口氣,猶豫了一番,終是道:“走走走,去看看。”

小仆樂得再去湊熱鬧,高高興興地前頭領路。樓淮祀如今是腰纏幾萬貫,包了一家酒樓,在樓前一字排開案幾,幾個經驗老道的管事坐鎮,兼幾個賺筆頭錢的書生在那記名姓。

酒樓前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就擠了一群人,泰半將信將疑,又有不知棲州何地的在那四處打聽。樓淮祀收拾得人模狗樣,一身錦繡,襯得玉面紅唇如同神仙公子,他還嫌氣勢不夠,將姬冶也拉了來,皇三子全副武裝出行,儀仗親衛侍婢一樣不少。

姬冶一張俊臉烏漆抹黑的,念在樓淮祀要去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官,死死摁著脾氣不發火,坐那充當門面。

“你別拉著一張臉啊。”樓淮祀還不滿挑刺,“人都給你嚇走了。”

姬冶擡眼,低聲回道:“皇家兄弟不值錢,更別說是表弟。”

樓淮祀哼了哼:“哪來這般多抱怨,要不是五舅舅不肯,我還不找你呢。”姬殷在民間吃喝玩樂的名聲遠揚,又常在街集晃蕩,禹京一個賣豆腐的早起都有可能撞見花枝招展的姬殷,再眩暈在憫親王的仙姿之中。因此,禹京百姓不怎麽畏懼姬殷,反頗覺親切,要是姬殷肯來坐陣,定能招徠能人無數。

樓淮祀越想越不甘心,倒倒眼看看如殺神似得姬冶,長籲短嘆,招手叫一個管事,道:“去找個壯力小廝敲敲鑼,我們雖張了布告,識字的人少,怕是不清楚來龍去脈,你去,把事細說說。”

管事出身將軍府,吞吞唾沫,打眼看越聚越多的人,腿肚子都有點打飄 ,生怕鬧出事來。

姬冶一瞪眼:“讓你去你就去,慌什麽?”

管事嚇得一哆嗦,皇三子可不是個和氣人啊,犯他手裏,白死不說還得牽連家人,再不敢遲疑,挑了一個牛高馬大的小廝,“鏘鏘鏘”地了一陣敲鑼,自己往高處一站,扯著喉嚨:“我家小郎君少年天資,得聖上欽賞,要赴棲州任官,這個嘛……”

這個嘛他家小郎君貪圖安逸,生怕屋不好,行簡陋,食只飽腹,飲只解渴,一年三百多日,只有受苦沒有享樂,有心要帶百工去修好屋打好車造園子種奇花,力求在鳥不拉屎的雲棲也是照掉醉生夢死……

“我家郎君心憂雲棲民生,那處不比京中,各種艱辛困苦,啊呀,那真是苦湯子裏熬著啊。我家小郎君既做了父母官,自要為百姓謀劃。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指頭生得再全乎,也只得十個,無幫手不成事啊。因此,我家小郎君廣招能人,不拘你何等身份,是貴是賤,不拘你是會紮燈籠還是會刨死人坑,凡有一技之才,能他所不能,皆可來這記下名姓。四年在外,吃住不愁,包死包傷,工錢比之禹京,翻上四番。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無家累者最佳,但有家累亦無妨,上無高堂要膝前盡孝卻有妻兒照料的,你大可舉家同行嘛。與我們小郎君一道去,過個四年,再一道回,美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