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酒樓招工,梅萼清是輕飄飄地來, 輕飄飄地去, 若是有清風吹來, 他都能乘風而去,眼見臉上皺紋都少了無數條。

賈先生卻是輕輕松松地來,沉沉悶悶地去, 身心恍惚,同來的小童捏著幾枚銅錢, 買了一個熱餅, 塞給賈先生一大塊, 賈先生吃進嘴裏,卻是味如嚼泥, 全無半點的滋味。

姬冶陪著樓淮祀挨了大半日, 一回去便讓暗衛去摸梅萼清的底。此人可進可退, 挺得起背,彎得下腰, 露得強,示得弱,足見心志之堅。這般人物竟是棲州一個小小縣令?寒門無依靠, 以致才華埋沒倒是情理之, 再一打聽背景,梅萼清可不是什麽無勢之人,泰山大人還是吏部侍郎呢。聽聞侍郎對這個窮酸相的女婿極為看重。

暗衛去了沒一二時辰,又神色古怪地回來, 沖姬冶搖了搖頭。

不可查,不能查。

姬冶看向暗衛,揮手讓他退下,獨坐良久終是打消了去見姬央的念頭。他表弟被坑騙去棲州,好似他爹也跟著動了手。心虛之下,令侍從收拾了兩大車的禮留待給樓淮祀送行。

.

姬冶對梅萼清心存疑惑,樓淮祀也沒被這笑眯眯的老頭哄了去,回頭找俞子離就是一頓添油加醋。

俞子離卻全沒放在心上,反倒將樓淮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打量了好幾遍,末了,費解道:“聖上的喜好真是匪夷所思啊!如你這般憊懶之人,只挑不出半點的好,聖上對你竟是信任寵愛有加。”

樓淮祀氣得伸伸脖子,不滿道:“哪裏,舅舅都舍得將我扔去棲州,哪裏是寵愛有加?”

俞子離道:“你在鬧街,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十個腦袋都可以掉了。”他摸摸樓淮祀的脖子,“生得這般牢固,天下少有。”

樓淮祀揮開他的手,悶聲道:“真是奇也怪哉舅舅縱是帝皇,也有七情六欲,再說,我舅舅又非無暴君,割人腦袋有如割韭菜。”

俞子離笑笑不答。姬央割的腦袋滿坑滿谷,在邊城時,將石灰把腦袋一腌,壘成京觀高高堆疊在那,看後能做三日惡夢。也就樓淮祀,眼睛被眼屎糊了,覺得他舅舅這個皇帝可親可近。

“師叔,我看梅老頭這人極為古怪,也不知藏著掖著什麽?一聽你的名字,雙瞳放大,又驚又喜,也不知是識得你還是識得師祖。師叔可曾聽他的大名?”

俞子離搖搖頭:“不曾。”

樓淮祀摸著下巴:“也不知梅老頭的葫蘆裏賣著什麽藥。這老頭肚大喉細,輕易還倒不出底細來。師叔,你小心些,我看這老頭又奸又猾,你別讓他給賣了?”

俞子離道:“眼下多思無益,他既說一路同行,早晚也要露出馬腳來。屆時自有分明,橫豎強於背人亂猜。若是可交之輩,多一良友,未常不是好事。”又關心問,“你這拖家帶口,恨不得連水缸都捎上的小氣脾氣,真是令人撫掌嘆服。真有不怕路遠途艱的跟你去棲州?”

樓淮祀笑道:“師叔可是傻了不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先前在街頭玩鬧便覺這些手藝人過得艱辛,縱是技藝過人,賺得卻是三瓜倆棗,好些老工匠,打得栩栩如生的金銀手飾,一月所得也是了了無幾,肥得只是東家的荷囊腰包。又有些木匠,做得活計百裏挑一,風裏來雨裏去,撞著不好的主顧,還要受氣白眼。我既有美名,亦出得起銀子,他們為何不肯隨我去棲州?”

俞子離笑:“美名就算了,銀子一說倒是實惠。”他皺了皺眉,“你這滾雪球似得,一路路拉拉雜雜這般多人,行路不易。”

“不妨事。”樓淮祀成竹在胸,在俞子離耳邊說了幾句。

俞子離聽後,半晌嘆道:“聖上待你確實是好。”竟許私兵給樓淮祀,說是盛寵半點也不為過啊。

“舅舅心疼我受了委屈,就算路上慢點也不打緊。”樓淮祀小人得志道。

俞子離冷哼一聲,懶得再搭理他,趕人道:“快滾,你與繁繁快要成婚了,婚前男女不相面,趕緊離衛府遠一點。”

樓淮祀委屈:“也不知哪來的這規矩,唉! ”

俞子離瞪他:“知足些,衛家許下這樁婚事才算得委屈,侯門嫁女,你見哪家如衛府這般倉促的?更別說,繁繁還要跟著你這蹩腳女婿遠去他州,幾年不能回轉。衛老夫人這個歲數,最怕離別。你占了大便宜,連月余都忍不得?”

一席話說得樓淮祀啞口無言,喪氣道:“師叔說得是,是我輕狂了。”

俞子離見他聽進了自己的話,暗地也舒了口氣,樓淮祀過往這十幾年,寵溺太過,如頭趾高氣揚的犟頭驢 ,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極少乖順聽人勸告。他口舌又機敏,尋常說不過他,被他逮到錯處,反過來還受他擠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