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

樓淮祀打發了吠兒照顧柳漁兒,環胸往俞子離跟前一座, 不滿道:“我本打算甕中捉鱉, 師叔既說那個柳漁兒可疑, 怎還當著她的面明說?萬一她聽得懂京中話,與那幫賊人有瓜葛豈不是走漏了風聲?”

“我幾時疑她與匪徒有交,我只說她有欺瞞。”俞子離沒好聲氣, 又訓道,“你是一州知州, 改改這匪盜作派。”

樓淮祀笑起來:“師叔, 管甚手段作派, 有用即可,何必諸多講究, 比賊更像賊方能捉到賊。”

俞子離道:“說不得就是因著我們這一行看著不像好人, 那柳漁兒才不改說實話, 她剛出狼窩又入虎穴,焉改聽你‘好心’送她歸家?誰知會不會引禍上門, 累及同族?”

樓淮祀不知從哪個箱籠裏翻出的一把折扇,腕一抖,展開來, 道:“倒也不怕, 吠兒這小丫頭機敏,我沖她使了眼色,讓她多加留意。”

俞子離故作驚訝:“是哪個疑吠兒生性不佳?”

樓淮祀道:“我眼下也疑她,疑她莫非就用不得她?”

梅萼清聽到此處, 撫掌誇贊不已,一串馬屁脫口而出,嫻熟無比,樓淮祀被吹得熨帖,舉碗:“梅老頭,不枉你我忘年稱友啊。”

梅萼清道:“小友那句‘比賊更像賊方能捉到賊’,老朽真是心有戚戚,不多,與小友相見恨晚,來來來,同飲一杯同飲一杯。”

俞子離笑得雲淡風輕:“你要是比賊更像賊,休怪我一封書信送到你阿爹手上,屆時被你爹摁倒在門口扒了褲子打,面子裏子都掉得精光,你衛妹妹再看你滿心都是自家夫君光腚挨打的德行。你不怕丟人,只管任性。”

樓淮祀打個哆嗦,再不敢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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吠兒帶磁柳漁兒去船上洗漱換衣,綠俏生得嬌小與她身形仿佛,便拿了自己的一身衣裙過來,道:“這是我新裁的衣裳,舊年也就下水一二回,色還是鮮的,小娘子別嫌棄。”

柳漁兒睜著眼,聽不懂,吠兒接過衣裳塞她手裏,她這才恍然大悟,感激不已,雙手合什抵著額頭沖著綠俏就是一拜。

綠俏結結實實嚇了一跳,連忙閃開,唬得花容失色:“這拜天拜地拜鬼神,你我平輩,你拜我,豈不是折我的壽?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一跺腳,扭身跑了,八成跑去點香化解去了。

柳漁兒傻在那,無措地看著吠兒。

吠兒呆愣一笑,露出一對虎牙,指指綠俏跑走的方向,又擺擺手,叫她不要放在心上,見柳漁兒還呆滯著,推了人去洗浴更衣。

柳漁兒依稀覺得自己似是做錯了事,又不解錯了哪處,恍惚地到屏風沐浴去了。

吠兒見她離開,臉色一變,坐在桌案微微出神,她長在匪窩,賊匪的手段陰損狠辣無所不用其及,拿貌美的娘子或歲小稚童做餌是常有之事,若是柳漁兒是賊人的餌,自己又將她引進來,簡直是罪該萬死。低身摸了摸藏著的刀,模糊想著:我定要盯好她,她要是與賊人一夥的,自己拿住尾巴,就殺了她。

柳漁兒全不知吠兒已起了殺意,她全身臟汙又累又餓又怕,痛痛快快洗發凈身,換了新衣裳,從屏風後走出來。

吠兒初見她時便看她生得秀致,這一洗,有如蒙塵之珠重現寶光,這柳漁兒生得很是貌美,秀眉杏眼櫻唇,立在那亭亭玉立,出水新荷一般。她越是好看,吠兒心中越是不安,更以為她是賊人放的餌。

柳漁兒見她一味盯著自己看,不明所以,雙手合什對著吠兒又是一拜。又伊裏哇啦說了好些話,想去謝謝當家人。

吠兒連蒙帶狂明白過來,想了想,做了個扒筷子的動作,又將她摁在桌案邊,叫她不要慌急,自己去外頭跟一個仆婦道:“大娘,勞你去問素婆,要些吃得來呢。”

仆婦一時沒回過味,笑著道:“一點吃食,哪裏用得知會素嬤嬤。”

吠兒回嘴:“屋裏的小娘子是客呢,怎麽也得跟素婆說上一聲,大娘別是懶得走道,找得托詞借口罷?”

仆婦被她搶白一通,撇了撇嘴暗罵一聲:不過是賊窩裏出來的,跟了俞郎君才有幾分體面,丁丁點大竟也拿起架式來。不痛快歸不痛快,到底還是去知會素婆,不一時帶回一盤子吃食,白饅白餅,扯起一個笑對吠兒道:“素嫲嬤誇你這個小丫頭想得細致呢。”

吠兒笑了笑,謝過後接過吃食轉身招呼柳漁兒吃,自己掰了半個餅,邊吃邊看著柳漁兒。柳漁兒腹中饑餓,也不與吠兒客氣,眸中露出驚喜之色,拿起肉刀割下一塊,蘸了蘸鹽蒜,吃一口餅就一口肉,她許是餓得慌,吃得又急又兇。吠兒又想:她生得好看,要是賊人的餌,在賊窩定不會受到薄待,莫非是窩窮賊,肉都吃不得的那種?窮成這般的賊能聚得多少人?要是小貓幾只,竟敢來劫俞先生,這與自尋死路有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