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葉笛這玩意大江南北大有人吹,和著山歌小調, 雖難登大雅之堂, 卻也悅耳動聽, 樵夫漁農,得片刻的閑暇,樹上一靠、船頭一躺、牛背一坐便可成曲成調。

樓淮祀全不明白俞子離怎想起聽葉笛, 他們這一行,少說也能拎出十來個會吹葉笛, 還非得聽一個異族的小丫頭片子聽。

俞子離示意他稍安勿躁。

衛繁與他道:“我都沒聽過葉笛。”

樓淮祀立馬收起不耐煩的神色, 端正坐好, 還道:“她要是吹得不好,我另尋了人來吹給你聽。”

柳漁兒接過葉笛, 覆在嘴上, 她生得美貌, 專注垂眸之時,更添幾分尚嫌青澀的傾城風姿。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從她唇邊飄出, 無曲也無調,卻將鳥叫聲學得無一毫差別,合上雙目, 幾以為一只肥圓披羽的鳥兒在枝頭清脆鳴叫, 鳴聲時長時短,時短時長,或啾啾一二聲,又或連聲清鳴……

“鳥……語?”樓淮祀靜靜吐出二字。

俞子離斥:“俗。”

梅萼清忙打圓場, 笑道:“小友語出不雅,卻是灼見,索夷族的葉笛倒更似口技,惟妙惟肖啊。”

柳漁兒似極愛吹葉笛,吹起來沒完沒了,大有不說停,她能吹到地老天荒之態。這鳥叫嘛,剛聽出時出谷黃鶯,聽多了鬧人。

俞子離擺手讓小童送茶,道:“甚妙,有勞柳小娘子。”

柳漁兒見不要她吹了,很是失落,賈先生安慰:“小娘子是客,哪能讓你老吹啊,吹得你口幹舌燥的,也是不美。”

柳漁兒更失望了,道:“不不不,不口幹舌燥,吹上一天也沒事。”

“這可使不得,連吹上一天,非得鬧病了不可。”賈先生和顏悅色道。

“那……我隨你們進城時,路上能吹嗎?”柳漁兒看賈先生親切,大著膽子問。

“這……”這賈先生不敢做主,傳話與俞子離樓淮祀。

俞子離笑了笑,道:“由她吹。”

樓淮祀這種大俗人,聽得耳朵都疼了,補上一句:“也別老吹,這棲州本來就處處鳥叫,再加上她吹葉笛,我還以為自己身在鳥窩裏呢。”

賈先生哈哈一樂,又問:“郎君這是要捎上她?”

樓淮祀在衛繁前頭那是正氣凜然,道:“棲州這種到處是惡徒之地,她孤身一個小娘子,撇在這荒野,豈不是見死不救?”

衛繁捧著臉,陶醉得看著樓淮祀,她家夫君簡直是頂天立地大丈夫。

俞子離也點了點頭,難得誇贊:“這話說得還有幾分模樣。”又對柳漁兒道,“小娘子隨我們一道行路便是,隨意就好,你年紀也小,跟吠兒一道玩去吧了。”

柳漁兒聽後雙手合什連拜了兩拜。吠兒很是識趣地把柳漁兒拉走收拾船上床鋪,反正立定主意,要跟個監工頭子似得盯著柳漁兒。

俞子離撿起一片葉子,道:“柳小娘子吹的鳥鳴聲,是雀鳥報平安喚友的鳴叫。”

“真是賊餌?”樓淮祀皺眉。

俞子離搖搖頭:“應當不是,另有原由。留她下來,看個究竟。”

賈先生冷笑一聲,語帶嫌棄:“棲州早已爛到了腳後跟。”剛下船一天沒過就碰上這麽多汙糟事,“也不知那夥匪徒還敢不敢來劫人。”

有牛叔手下在外掃蕩搜尋,尋常的匪盜哪敢不知死活來劫人劫財的,等得天邊泛黃,一隊私兵回來,形容頗為狼狽,打頭的那個提了店小二的腦袋。原來他們一行尋著店小二與壯漢,便想拿了來問話。誰知棲州地勢看似平坦,卻是溝、河、沼交錯,他們人生地不熟,幾次跌了泥跤,真跌得心頭火起,那壯漢勇猛狡猾,一個不慎就讓他逃了開,只擒下了店小二。

店小二慌急之下,使起下三濫的手段,一把石灰撒了過來,其中一個兵下意識一刀揮去,不小心劈死了店小二。一行人見失了手,都還沒審呢,直接送人歸了西,垂頭喪氣地回來請罪。

樓淮祀也沒放心上,兵來將倒水來土淹,逃了就逃,識相的就此罷休,不識相敢重來惹事,連賊窩都給掀了。

牛叔卻不敢大意,在岸邊用罷晚飯,叫樓淮祀他們仍舊上船安寢,他們輪班值守,一晚寂寂無聲,也就柳漁兒時不時地吹吹葉笛,驚得水邊宿鳥嗄嘎幾聲。隔日理好車隊,綁好箱籠,用罷早膳,又留了一小隊人守著空船,這才慢悠悠地準備進城。

樓淮祀的那輛飾麗紋掛彩緞,貴氣逼人的馬車行在郊野道上,份外引人注目,廖廖幾個行人路過,紛紛伸脖子張望,再有不知是騙子還是和尚的經過有心想化點寶鈔,被魯犇瞪眼張須地嚇走了。

樓淮祀對自己被留在城外的大船很是可惜 ,他至少也得在棲州待上四年,這船空置在城外碼頭甚是可惜,租賃給他人吧,又似尋不到主顧,也不知江石肯不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