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樓淮祀對於自己不曾見過不曾聽過的新鮮事物那是滿腔新奇,與衛繁埋著頭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衛繁小聲道:“堂姐給我的注釋裏不曾提過有什麽凈火, 嗯, 也許我看漏了, 回去細翻翻?”

樓淮祀壓聲:“到時想個法,把這什麽凈火弄出來瞧瞧,要是與尋常的火大不同, 拿來做花燈,再捎給舅舅、阿爹阿娘還有嶽丈看個奇巧。”

衛繁有些意動, 又擔憂:“索夷族看著不大好相與, 他們哪裏會給我們?”

“天下萬物, 皆利可換,換不到, 那是價不對。”樓淮祀哄她道。

“那也不盡然。”衛繁覺得這話有些不對, “還是有好些不能拿利來換, 譬如祖父祖母,阿爹阿娘……”

“那我呢?”樓淮祀跳腳。

衛繁忙道:“我正要說呢, 還有樓哥哥啊,阿兄啊,長公主啊……”

樓淮祀很想問自己為何這般靠後, 奈何前頭都是長輩, 不好一爭高低長短。衛繁用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輕晃幾下,兩眼彎成月牙,道:“樓哥哥是無價之寶呢。”

樓淮祀對著她的笑靨, 重又高興起來,嗯,世間萬物皆有價,這是亙古不變之理,只這理裏沒他們。

俞子離邊與木巫打些機鋒,邊留意著他二人,樓小兔崽枉生一張燦若朝陽的臉,肚裏卻全是壞水,他自己壞就算了,還擅教唆他人,衛繁這般雪雪白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染得漆漆黑。出禹京時他向衛家承諾,要護著衛繁,萬一回京時,衛繁四肢完好,內裏卻全是陰損詭說,他無顏見江東父老。

“阿祀,安靜些,你這兩片嘴皮子就不能停一停?”

樓淮祀頓了頓,看木巫看過來,應道:“是,郎君。”

木巫被風霜歲月侵蝕的眼睛快要幹枯了般,他深深地看了眼樓淮祀:“貴人的童子童女真是俊秀非常。”

俞子離微微一笑,衣帶當風,似要乘風而去,謫仙之姿高高在上,襯得凡間眾人有如泥塵。索夷一族看得心旌動搖,拿不準這個所謂的貴人到底何方神聖。棲州的官都不大像官,棲州的幾個大姓也跟匪盜頭子一般,鮮有如俞子離這般飄逸超然,連身邊帶著的丫頭小廝都像嬌養出來的。

木巫在索夷族說一不二,在俞子離面前碰了兩三次軟釘子,惱怒非常又發作不得,人老成精,他雖然不知俞子離的來歷,卻極為忌憚。

索夷一族因著地碎,大都無院落,因著地潮,擡屋離地半尺,底下懸空,為排水四周又挖出汙水溝,連著河道,各種汙水全都往溝裏一倒,流向河中,散發著陣陣惡臭。

木巫獨占一片地,七八間屋舍,頂著蓋著稻草頂,空地上有一尊石塑,雕刻粗糙,辨不清男女,應當有些年月了,又是煙熏又是火燎,漆黑光滑,石塑前擺了幾樣供品,好幾個索夷族人趴在那嚎陶大哭。

樓淮祀與衛繁面面相覷,耳聽這些人哭得傷心欲絕,嘴裏又念念有詞,時不時拿頭搶地呯呯嗑頭。

這時木巫將他們一這行人一丟,自己跑去石像前顫顫微微跪下,連磕幾個頭後立起身,沖著漸漸圍攏來的索夷族人嗚哩哇啦一陣說,索夷族人聽罷,轉憂為喜,齊聲高喊起來。

賈先生道:“他們慶賀河母失而復得,河神有妻不再發怒,又得太平華年。”

樓淮祀跟活吞一只蒼蠅一般,他自問心腸不算好,旁人生死作惡不惹到自己身上,懶怠管時也就漠之。可眼前這些人,他們不過尋常百姓,成日只為生計奔波,他們許不偷不搶,甚至算得上一良民。

可這些人卻在慶賀一個人的死。

一身盛裝的柳漁兒面如死灰的站在人群中,她不想死,她不願做祭品沉水,她不願嫁河神祈得風調雨順。她恨他們。

木巫又跑來要人。

俞子離不慌不忙道:“巫長不必驚慌,吉時到,我為河母送嫁。”

木巫無奈,惡狠狠地瞪俞子離一眼,回去與索夷族族長商量祭河之事。索夷族族長似對木巫言聽計從,邊聽木巫的吩咐,邊恨恨地看了俞子離一眼,顯是對河母在他們手上很是氣憤。

樓淮祀又逮了個索夷族人,將一個肉餅給他,好奇問道:“你們族長管什麽?”

那人接過肉餅掰開看了看,兩眼一亮,道:“管田裏耕種,也管打漁賣魚。”

樓淮祀笑嘻嘻又問:“那你們是族長權大還是巫長權大?”

那人奇怪地看了樓淮祀一眼,將餅塞進嘴裏:“巫長掌著凈火,管祭河,管責罰,管天氣。”

“天氣如何管?”

“巫長是半仙,能知天雨天晴。”那人道。

樓淮祀揚眉,一指俞子離:“這算得什麽,我們郎君也知曉。”

索夷族人一驚,搖搖頭當他吹牛誇口,道:“胡說胡說,你們郎君怎會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