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時載一夜好眠,晨起仆役端來溫水等他凈面洗手後, 又奉上熱騰騰的早膳。

樓家在吃食是半點都受不得委屈, 看這早膳:鮮靈爽口素菜包, 綿密香軟黃金糕,牛乳文火小米粥。再有佐粥小菜:麻油雞絲、糟藏雀酢、五方酥豆、軟煎豆腐、涼拌春菜、酸脆醋芹。

饒是時載不重口腹之欲,看了之後也忍不住食指大動, 笑與仆役嘆道:“自來棲州,再不曾用過這般豐盛的早膳。”一碗米湯、一塊白糕、一碟魚生, 尋常人家還吃不起。

仆役笑容可掬, 大為得意, 擡著頭道:“有我們娘子在,說不得可理出一本傳世食譜。”

時載道:“聽聞禹京符家就以符家宴揚名, 你們郎君娘子大可將樓家宴發揚光大。”

仆役與有榮焉, 卻又垂眉:“唉, 可惜,小郎主與我們小娘子來棲州, 樓家宴怕是要沉寂幾載。”

時載捏著筷子的手一頓:琢磨著這小知州一家,這是從上到下都愛往自家臉上貼金?這食譜還沒影,就擔憂起揚名過遲。

這個仆役是個好嘮叨, 恰逢時載最喜聽人說話, 一頓早膳融洽無比。

“你們小郎主不似關心庖廚的?”時載沒甚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吃了一口牛乳粥笑問。

“郎主不關心,可我們娘子喜在食字上下功夫呢。”仆役笑呵呵,“常翻古藉找食方呢。”

時載誇道:“樓夫人慧質蘭心啊。”既上有所好, 時載想著要不尋些食方來獻與樓淮祀,說起來,還有些風雅。

等他吃罷飯,素婆早早侯在外面,屈膝一禮:“奴婢拜見時明府,我家郎主叫奴婢領明府去取糧。”

時載問道:“怎不見樓知州?”

素婆無奈地笑起來,道:“我們郎主說:那個時載一看就是個舐糠及米的,我昨晚應了他糧種的事,他見我好說話,晚上睡一覺,明日說不得又生出事來煩我,不見才是上策。”

時載面上一紅,笑道:“知州說笑了。”

素婆亦笑:“我們郎主年歲尚小,難免稚氣之舉。”

時載聽她言語間親密,顯是個有身份的仆婢,道:“知州有赤子之心。”

素婆眉眼裏又添一份笑意,帶著時載去了外置的宅院,那邊收拾出來充了庫房,裏裏外外站了好幾十個看家護院的,時載打眼一看,這些護院雖各有殘缺,卻各個都是好手,隱藏著煞氣。他半點不掩驚訝之色,素婆看在眼裏,還好心:“除卻護院,院子裏還藏了些機括,裝了些毒藥。”

敢來偷盜,保準有去無回。

時載道:“知州想得想到。”

素婆道:“沿路為見識了不少賊,不得不小心些,隨來的匠人是公輸後人,最擅長這些精巧木工,強闖硬擄,就能引來毒弩。”

時載拱了拱手,道:“知州跟前奇人異士無數啊,我看街上那汙水溝橫縱布置合理,連通後定排水通暢。”

素婆很喜愛時載,時載算得年少為官,一心既掛著百姓不算,行事還沉穩重,無半點怨艾之色,實屬難得啊。她這幾日在這邊替樓淮祀和衛繁整理財物,吃用的、賞玩的、名貴的,一樣一樣歸整。

糧庫這些外人看了就看了,素婆直接將時載領了進去,時載看著堆疊的麻袋,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帶了多少糧來棲州?

素婆拿削尖的竹筒刺進麻袋中取出一管稻谷,道:“明府,這些都是好糧,色亮飽滿,少有幹癟,曬得幹燥,這一袋約合五鬥。”

時載小心接過稻谷,剝開一顆放在嘴中,嚼了嚼,笑贊道:“甲等的好谷子。”

“這是我家小郎主表兄相送。”素婆看著這些糧,“明府為縣中百姓奔波,盼這些糧能抽得好秧苗,得一個豐年。”

時載復喜還憂,道:“承大娘吉言,種地靠得老天賞飯,全然無準。”

素婆好奇問道:“棲州年年竟生得水患?”

時載道:“大娘來棲州不見,還不知棲州的天氣,都道春雨如油,可這棲州的春雨卻如山倒天傾,暴雨連天沒日沒夜,水滿湍急,地裏的秧苗連根起隨水進了河流,搶都搶不回。別處三升稻種種得一畝地,棲州卻是遠遠不夠。”還有要命的蟲害,秧田裏新苗鮮嫩,立馬引來各種蟲子啃噬嫩苗,育苗時有蟲子,收成時那更是蟲鳥齊聚。

“殊為不易啊。”素婆感嘆,又誇道,“時明府讀書人,卻對田間事說得頭頭是道,亦是難得。”說完待時載越發貼心了。

樓淮祀也貼心,他管糧種,還管送,外頭幾個壯丁推著板車,旁邊還立著個文書模樣的。

文書模樣的一躬腰:“小老兒奉了知州之命,隨明府去雲水對對田地呢。”

壯丁裏一個領頭一拱手:“小人奉知州之命,護送明府回雲水,碼頭船只也備下了。”

時載坦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樓淮祀這點小心思,他非但全盤接受,還巴不得多派點人來看看,若是樓淮祀親至,那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