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不知要比什麽?”關余謹慎問道。冷眼看去,這幾人中武功深不可測的乃旁邊長相討喜面容稚氣的青年郎君, 與他過三招能得八貫。關余自問, 自己在這青年身上討不得好, 賺不來這筆浮財。

再看這個叫阿罪的小少年,白發紅眸,顯是天生有疾, 他們雁沙管這病叫“白羊”,膚白發白連睫毛都是白的, 曬不得日頭, 目力微弱, 再看他獨自撐傘立於一旁,自成一界, 不與人多說一句話, 不至癡傻, 卻是肉眼可見異於常人。

這樣的人,真個身懷奇功?不是關余輕視, 實是看著不像。他有豪賭之心,卻怕裏頭有詐……新知州怎看都不像平實之輩,寧可拼著失禮, 也要多嘴問個仔細明白。

樓淮祀笑道:“阿罪馬步紮得結實, 然他曬不得日頭,得為他撐傘,就比……是他馬步紮得久,還是你撐傘撐得久。嗯……賭注賠付也要變, 翻四番,你贏我與你四番賭注,我贏你也得給我四番。”說罷輕飄飄地看向宋光,“光光兄,你還是買關余贏嗎?”

宋光正揣著到手的六個銀錠,樂陶陶、喜滋滋,橫財來之太易,到手了托在掌上都是輕飄飄的,大正午卻如入夢,聽到樓淮祀動問,宋光那小圓眼一倒,就想罷手,小富即安啊!賭之一途縱是一夜腰纏萬貫,隔日依舊輸得精光,概因不知束手回頭……

賈先生適時露出一個隱晦的擔憂之色,宋光看個正著,幹脆又問“護財神”方固:“都尉,你看這少年如何?”

方固也正摸不著腦門呢,困惑道:“極是平常啊,莫非是我眼力有限?”

宋光又咂摸了下樓淮祀,果見他有虛張之勢,暗喜,果然是詐唬人的,依他看那白雪雪的小子,渾身上下沒幾兩肉,比生得好看,倒是欺玉郎賽潘安,比甚得紮馬步?當即將兩錠銀輕撞一下,聽了個響,哈哈一笑:“錢財身外物,生死不相隨,浮財如浮雲,易散還復來,下官就下個三錠。哈哈哈,意思意思。”

樓淮祀一挑眉,擱在扶手上的小指抖了一抖。

宋光憋笑,抓到了抓到了,看這小指抽的,一如自己無措之時啊。

賈先生越發不安了,欲言又止。

牛叔笑著也下了一貫錢在關余身上,魯犇李在、始一等人卻是只拿出幾十錢胡亂下注。

關余心裏還是沒底,只應了戰,卻沒有下注,得勝就有十六貫錢,輸了不過白走一場力氣。

樓淮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揮揮手叫牛叔預備擊鼓。

賈先生附在謝罪身邊低語幾句,謝罪點了點頭,依言走到比武場中。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如精似怪。

關余見他靠近,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驚著他。

謝罪也不理人,只將自己的傘交給關余,關余伸手去接,他不曾提防,這一接,只感手臂一沉,險些將傘給摔了,這才驚覺這傘古怪。

這把傘傘蓋極大,傘柄傘骨漆黑沉重,細數一下傘骨,竟有七十二根之多,密密匝匝,傘面面覆油紙,內襯皮紙,中間似還有夾層,每隔十八根傘骨,便綴著一個小小的銅鈴。

關余看傘柄異常粗沉,有一處凸起似是機括,他手比人快,大挴指不由自主按了上去,只聽一聲輕響,手握處一松,抽出一點,露出一點傘中劍來。

這傘是謝罪心愛之物,見關余窺見裏頭玄機,歪了下頭,很是生氣,兇狠地瞪了關余一眼。

關余慚愧不已,道:“小郎君,對不住,是小人失禮了。”

謝罪也不答話,氣勢洶洶地擺開架式,紮起馬步。

關余見他看似消瘦,下盤倒頗為穩健,當下也不敢馬虎,撐傘為他遮陽,他也留了個心眼,這把傘極重,單手怕支撐不得多少,便雙手而握。

這比式實在沒什麽看得,一個傻紮著馬步,一個撐傘傻站著,連關余都覺得無趣。人一覺無趣、枯燥,便覺時日長長,難以消挨,牛叔還在地上插了根香,站了半日,那香還只燒了一小截,低頭看看日影,那更是動也不動。連帶跟著倒黴的還有棲州兵,被曬得暈頭轉向,好幾個直接面色慘白暈了過去。

方固看自己手下這些兵的慘狀,疑心是不是樓淮祀故意選的這等比試法子,比得是關、謝二人,遭罪的卻是這些兵。

宋光也懵了,比武場上這兩人泥塑一般,動也不動,也不知幾時能分出勝負,擡頭看看天,烈日當空,頭頂都快曬冒煙了。他實在挨不過,有氣無力跟方固道:“都尉,多搬幾張坐的來。”

方固忙回過神,宋通判這張圓胖臉,一顆一顆冒汗珠子呢,通紅通紅的,好不狼狽,叫人搬來椅凳讓他就座。

宋光坐下後,真是長出一口氣,唉喲,他的腿肚子,打著顫兒,晃著顛兒,再站下去,他這兩腿非得站廢嘍。

樓淮祀坐那架著腿,逍遙得狠,有人打傘,有人打扇,素婆在家看天熱,還熬了涼茶送來,裏頭也不知放了什麽,透著絲絲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