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樓淮祀摸著信鴿,掬著一把金黃的粟米喂它:“羽娘很是能幹啊!”又戳戳在腳邊咕咕叫的另一只, 訓道, “青花郎, 你就知道吃,要你何用。”

衛繁擋開他的手,護道:“樓哥哥不要太苛責青花郎, 它也常常飛遠路,很辛苦的。”

樓淮祀道:“加勉加勉。”松開鴿子, 陪著衛繁蹲在地上, “妹妹, 新的流仙釵打造得如何?”

衛繁有些苦惱道:“馬巧匠得知要獻給皇後,誠惶誠恐, 精益求精, 圖樣都畫了好幾張, 只嫌不夠雅致,還立生死狀, 釵不成,將人頭奉上。”她為難道,“我拿馬巧匠的人頭又有什麽用?”

“那倒不盡然, 人頭還是有用的。”樓淮祀道。

“什麽用處?”衛繁求問。

樓淮祀沖她一齜牙:“死人的人頭, 當然是拿來嚇人的。”

綠萼等人聽得臉色直發白,自家小娘子也不知幾時起,面色如常嘮家常似得跟小郎主談論令人毛骨悚然之事,什麽人頭啊什麽啊死人啊, 在京中時,哪裏會說這些。

“嚇什麽人?”衛繁饒有興致的問。

“嚇水賊。”樓淮祀答道,“就是棲州天熱,屍體易腐爛,到時拿石灰腌上一腌。”他是半點不避諱的,與衛繁手拉手到了正堂。

方固從校場趕來,來得匆匆,一身的臭汗,見著衛繁時嚇了一大跳,從椅子上蹦起來,趕緊將帽子戴上,生怕唐突冒犯了。

“方都尉不要拘謹,坐。”樓淮祀招呼人坐下。

方固實心眼的人,不知道樓淮祀的粗俗不講究,兩家來往,唯有通家之好才能不用回避女眷,小知州這是拿自己當自己人啊。賞識之恩難以回報,唯有馬首是瞻。

“知州喚卑職前來,可有什麽吩咐?”

樓淮祀道:“方兄,招募來的新兵操練得如何?”

“不過勉強懂得規矩,外搭的空架子,尚不能經戰事。”方固老實答道,“再者,刀不磨不快,兵不見血不悍。”

樓淮祀問道:“方兄,舊兵新兵有多少識得水性的?”

方固道:“不敢說全識得水性,但,九成九會泅水浮水。”

樓淮祀大喜:“很好。都尉我給你十條船,你每日領了人在緊要的水道上巡邏兼緝查船只,遇匪抓匪,遇賊抓賊,不論水盜人數多寡,一人可抓住擒,二人可殺,三人可滅,十人往上為眾,可集人手清剿。他們要是伏誅便罷,若敢還手,殺無赦。在水道關口,架樓高的木架,將那些賊人屍首高懸示眾。”

方固悚然一驚:“知州這般鄭重其事,莫非有賊匪鬧事的風聲?”每年青黃不接時,正是賊人猖獗之時。

“那倒沒有。”樓淮祀哪裏知道這些,他道,“棲州有客人,不能讓他們受到賊人的驚嚇。”和尚、道士還有些瞎湊熱鬧的性命還是值錢,棲州亂糟糟的,別讓水賊給劫殺了,“方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方固忍著難耐的興奮,問都不願多問,他悶在棲州這一兩年,好好一個血性的漢子愣是為鬥米折腰,都快忘了刀鋒過咽喉,拳打南山腳踢北海的滋味。一個武將有仗可打,是幸事。方固越想越樂,大有急不可耐之意。

樓淮祀又叫他靠近,道:“告訴方兄我的規矩,若有繳獲的賊臟,五成收歸府庫,三成散與手下的兄弟,另二成,方兄拿大頭,我拿小頭。大家發財。”

方固愣愣點頭,欲言又止,這也算不成文的規矩,大都上峰都知腦袋掛腰上的買賣不易,大夥一塊分肉吃酒,當然,也有貪的,自己吃肉,讓手下官兵吃西北風。只……這些事,大都心照不宣,也就樓淮祀大大咧咧地說出口。

樓淮祀一揮手,不以為意道:“做都做得,還說不得,遮羞布拉一塊,便擋得羞。”

方固笑道:“屬下拙於口舌,沒少吃虧,這才……”

樓淮祀道:“方兄弟不用與我外道,我不講究這些,別說這些不算短處的短處,就算你是鬼,只要依我的規矩的辦事,也可以在我跟前當個人。”

方固道:“知州通達啊。”

“不過……”樓淮祀話鋒一轉,“醜話說在前頭,鬼鬼祟祟,一時難辨之人,錯殺無妨,卻不可有殺民冒功之事。”

方固當即離座,道:“小知州放心,大丈夫宦海沉浮,有所為有所不為,方某膝蓋許會彎,這等喪心病狂之事絕不會做。”

樓淮祀笑道:“我自然深信方兄,不過例行公事,說些場面話。”

方固心道:也沒見別的官會說這些場面話。

他從府宅歸家後,方妻奉上茶,略說了幾句閑話,二人都生出一絲一絲的感慨與後怕,二人對樓淮祀著實心存感激。他們一對拙夫拙婦,執手對坐片刻,方妻道:“我擅針線,不如繡些細巧之物與知州夫人,以表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