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棲州有如一個驢糞蛋子,外頭抹得又光又亮, 裏頭卻是一塌糊塗。凈明長老被糊弄住了, 來過棲州的姬冶可不好唬弄, 棲州之頑疾,又不是一日一夜就能治好的,他去而復返才多久?棲州就一改亂城、路不拾遺?

想也知道裏頭定有文章。

凈明長老進城後借口風塵仆仆、渾身腌臜, 帶著小和尚去棲州的普渡寺落腳,都是佛家子弟, 自當拜訪, 二來也打聽打聽神火的事, 三來若是關系,還能走走後門。

道家在棲州也興旺, 奈何興旺得都是假道士, 專在街上賣大力丸、膏方、延年益壽散。除卻賣藥丸的, 還有假扮道士做度亡道場的,度了活人, 再度活人……

因此,道家在棲州不及佛家,隨行的清和道長就沒去找道觀議經, 反隨姬冶一行到了府外長街安置, 剛到街口,就有青衣小帽的店小二迎出來,笑眯眯地招睞生意。

“啊呀,道長, 道長一看便是禹京人士。我們望禹客棧掌櫃的便是道長的同鄉,同鄉見同鄉,兩眼淚汪汪,再有我們廚下食手,做得禹京口味菜蔬,尤擅做葷大肉,鮮羊、白雞、鹽水鵝。更收拾得幹凈廂房,拿蟲藥細細熏了屋子,半只小蟲也無。我們店中小二,舌長八尺,耳聽十裏,專打聽得棲州零碎新聞,道長不管打聽事,還是打聽人,不用半個銅板便能知之。”

清和道長等一幹道哈哈一笑,鬥笠一摘跟著青衣店小二進了望禹客棧,四方齊整兩進院落,一邊四間廂房,廊下掛著紅燈籠,院中幾樣花木,一方草亭,亭中石凳小桌。後一進為上等房,裝得更雅致一些。店小二前頭引了路,打開一間廂房的門,鄭竹簾,開軒窗。清和道長放下行囊一看,啊呀,真是貼心周到,屏風上還掛著三清畫像呢。

幾個小道士又驚又喜,問:“店主人莫非也是教中子弟?在客房之中也懸掛著三清畫像。”

店小二點頭哈腰:“非也,非也,上賓之禮,上賓之禮。”

小道士等店小二離去後後,問清和:“師叔,這店家倒會營生,好似知道曉我們會在這投宿一般。”

清和道長開玩笑:“許店家未蔔先知。”

小道士單純,笑著道:“店家若真是會蔔卦,那也算得我教中人。”

清和道士搖搖頭,小憩一會,尋了那個舌長八尺的小二打聽神火之事。店小二一聽,來了勁,吹道:“啊呀呀,啊呀呀呀呀,真乃神仙手筆也。道長聽好,我們棲州有一個湖……”

清和道長伸手攔了一下,笑道:“老道聽小二口音似是禹京人。”

店小二橫眼清和道長:“吃了棲州水,便是棲州人,死後半是棲州人半是禹京人。道長聽我言,那無名波平如鏡,小人私底取名鏡湖,一眼望,碧水千裏藍汪汪得,倒映著藍天白雲,低一頭,以為天掉進水底,看一眼就發暈。這一天小風輕輕吹,漁人打魚去,還唱著小曲兒。這漁人正唱得陶醉,拿竹篙點著那水。”

“忽然。一簇那麽小一點的火苗,藍幽幽,就這麽從水底冒了出來,不快也不慢,不慢也不快,還從漁人的船篙頭爬將了過去。等得這小火苗出了水,就聽騰得一聲,水面燃起幽幽藍火,依稀、仿佛、好像是個人的模樣。左看吧,像天尊他老人家,右看吧,像彌樂他老人家……”

小道士沉不住氣,道:“小二,天尊仙風道骨,彌樂寶相圓潤,兩種不同樣貌,如何能錯認。”

店小二理直氣壯道:“這小的一介凡人如何知道?這是神仙的神。心中有佛看的估計就是個佛,心中有道,看到得便是三清。”

清和道長遂問:“其時有許多民眾看到神跡?”

店小二道:“三不五時的水上就現神火,就是拿不準幾時會有,全看有緣。如今鏡湖邊上,好些人宿在那等看神火。神跡千萬人難得一現,鄰州都有人趕過來看呢。鏡湖那處,都不知道有多少熱鬧。”

清和道長心裏略有些了底,取出一小塊碎銀答謝了店小二,用過飯後,自去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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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凈明長老去了普渡寺,見了主持,尋了一個清靜的禪房便問神火之事。

普渡寺主持卻是滿嘴苦澀,棲州無名湖驚現神火,又有傳言異說,說是佛、道寶物。主持聽聞後,便想這是囊中之物啊,棲州境內,蒹洛的縣令又是寺中信眾,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占全。

沒想到,蒹洛縣令陳顯文屁用沒有。他是佛家信徒,這時也不管君子之節,跑到樓淮祀跟著長篇大論,滿嘴神道鬼說。樓淮祀那脾性,哪裏肯鳥他,聽得不耐煩,直接端茶送客。陳顯文躊躇滿志前來,灰心喪氣而去。他面上無光,又自慚不能為佛祖獻上一片赤誠,窩在蒹洛的縣衙內,數著佛珠敲木魚。

凈明還以為普渡寺在棲州大寺,還有相幫一二,卻沒想到,別說助力,不拖後腿已是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