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喜事從來成雙,樓淮祀這邊得蜊灰, 衛繁那邊馬工終於把花樹步搖做好, 鳳棲樹, 花樹錯落有致地滿墜著薄薄的金葉片與蟲金,無風尚且自動,蓮步輕移間鬢間一片璀璨。

樓淮祀大喜過望, 樂得直搓手,特地請了兩班鑼鼓、嗩呐, 還有棲州邊民的竹節蕭, 這玩意十分狂緊, 取一節竹子,打磨得光滑, 再挖出深淺遠近不一的坑洞, 再拿另一根結實光滑的木棍用力去刮, 節蕭發出刺耳的聒噪聲,吵得人不得不循聲去看到底是啥玩意擾人清靜。

這一班敲的, 打的,刮的,護著流仙鳳釵先在棲州城來去繞了好幾圈, 再由始一護送, 不坐船,改走陸道,一路上兩班樂人輪換著吹拉彈唱,這般大張旗鼓, 憫南道道台都驚動。

蟲金是何物?來去南北,在京外放,就沒聽過寶物名喚蟲金的,還是棲州所產。棲州息壤所化,一聽就是騙人的,蟲子食金玉再化金,更是無稽之談。但那花樹鳳釵是真的,大太陽一照,流光炫彩,再說,棲州這麽招搖著送去禹京給皇後,料來也不敢造假。

憫南道道台翻來覆去想不明白,一來好幾晚沒睡好,在肚裏把樓淮祀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地方,以前精窮,來了個乳臭未幹的小知州,攪混一池清水,什麽石脂,什麽蟲金,全是稀罕未聞之物。

官員只在心裏嘀咕,商人逐利,聞得風聲紛紛盯牢所謂的流仙花樹棲鳳釵,只等禹京那邊皇家有贊賞傳出,他們便動身去棲州看個究竟。惡地怕什麽?富貴險中求。有膽大的,看了送釵的隊伍,便雇船搶先去往棲州。

始一牢記樓淮祀的吩咐,慢點不要緊,揚名才是緊要的事,鬧得天下皆知才是上上之選,一路平安便好,一路不平安,那是大大好。走了一半路,果然遇到不知死活劫道的,始一殺了後,掏出樓淮祀給的所謂的錦囊妙計,將帶出一壇石脂澆在盜匪身上,焚屍城前,又拿一貫錢分與小乞兒傳唱:有息壤,墜人間,感帝恩,化棲城,流仙釵,神女護,賊心起,火自焚。

鄆州一夜間,滿場歌飛。鄆州知府見事關送與皇後的流仙釵,姬景元在位時對這些神叨叨,自號祥瑞的溜須拍馬的道道不大待見,新帝也沒聽說好聽奉承話。鄆州知府生怕攤上事,下令禁傳流仙歌。

他不禁還好,越禁底下傳得越歡,城門口那幾個賊人屍身愣生生著了火可是有目共睹的。

始一護著釵,忍著耳朵生繭,足足花了小兩月的時間才到禹京。進城還在城外休整了一番,沐浴凈身換上光鮮的衣裳,隔日,兩班樂伎一道開路。

禹京人居天子腳下,什麽大世面沒見過?外族使節來啊去的,長鼻子紅頭發生妖異相都不足為奇。不曾想拜倒在了節蕭底下,那聒噪聲,活跟人有人在耳邊跟指甲刮門板似得,聲響,還不悅耳,聽後起一身雞皮疙瘩,眾人紛紛出門看看什麽人在作怪,報官抓了去。

流仙釵入宮之時直引得萬人空巷、滿城駐足。

姬央與王皇後都被嚇了一跳,樓淮祀早早寫信來闡明原委。王皇後一來賢明,半點不介意為棲州百姓佩戴一支蟲子外殼做的步搖鳳釵,二來她一向疼愛樓淮祀,願助一臂之力。三來,流仙釵引得君皇長宿中宮不肯離的香艷戲說,雖失莊重體面,偶爾為之,亦是夫妻之間的意趣。

王皇後為此還在宮中大宴命婦,頭上就佩著流仙釵,長公主雖然暗惱自己這個當娘沒從兒子那揮到一點的孝敬,還是推波助瀾了一把,道:“聞蟲金神仙之物,也只皇後娘娘相配。”

王皇後雍容一笑,舉玉杯,道:“專美一人人鬢邊非佳話,吾與萬民共享之。”

此言一出,禹京整個沸騰開來。流仙釵吹得神乎其神,又確實異彩奪目,本以為會是皇家專有,天幸皇後賢德,放開與民間共與,何等的胸襟氣度啊。

流仙釵從棲州到禹京一圈下來,棲州贏得利,皇家贏得名,皆大歡喜。

始一回程是風送船如箭,二十多天就回到了棲州,他回得快,卻沒快過有些首飾商。苦了馬工,他面目燒毀,本就見不得,流仙花樹棲鳳釵偏偏又是出自於他手,哪怕他做不主,好些商戶愣是找上馬工,將他堵在了家裏。府外長街又另辟了好幾處屋宅當客棧,棲州城主街到處是鹹魚,有客棧酒肆這些人也不願去住。

衛繁急得團團轉,流仙釵這回是不愁賣,非但不愁賣,還供不應求,馬工新制的一支綬帶鳥尾步搖,已被幾個商人炒到了天價。

禹京貴女如今是以插戴流仙釵為榮,偏偏尋遍全城都找不出一支來,管事腿都跑細了也沒見哪家首飾鋪裏有賣的,各處市集,也沒見有什麽蟲金賣。

產自棲州?哪個不知產自棲州,隔著萬裏江水,一時怎麽求買。她們爭得是個先手,在閨中暗怨京中的首飾鋪不爭氣,竟輸給了偏遠的蠻荒小城。京中幾個富商合計了一下,結伴租了條船往棲州,要是輸給那些下裏巴的州、城,他們禹京的臉面往何處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