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棲州府的牢獄自從樓淮祀來了之後, 興旺得有如鬧市,偷、盜、騙、鬥各樣人犯將牢房擠得滿滿當當,搞得刑具都不夠用, 鐵匠鋪日夜燒著爐打著鐵, 才補齊鐐銬等物。

原先混吃等死的獄卒閑得能坐在那所虱子,眼下是再也不敢的, 牢頭是新知州新指派的, 兇不算,眼裏容不下一粒砂,還油鹽不進, 不老實做事,麻溜滾蛋。

劉大狗是牢裏管送飯,坐牢幹飯都沒得吃的, 一桶雜糧粥,飯菜混一塊,再來一個喇嗓子的粗餅。劉大狗嫌那餅粗, 從懷裏摸出一個油紙包,用兩個自買的饅頭換了粗餅。

另一獄卒見了舔下唇,道:“狗子,你倒好心, 將這等精糧給他吃, 死活還不知呢。再說,有這雜糧粥和粗餅, 實算不錯,先前一碗泔水湯。”

劉大狗掰了一塊在嘴裏,含糊道:“時明府是好官,你不知, 我家是雲水的,明府來後,著實辦了不少好事。他身受重傷,沒個將補,兩個饅頭又抵得什麽。”

那獄卒頓時不敢說話,量左右沒人,這才壓低聲道:“咱們知州端得酷厲手段,時明府過兩天要是拉出去掛城門口,哪還有命在。”

劉大狗擺擺手,挑著粥桶在關押時載的牢房前停下來,將勺子伸進桶底滿舀一勺粥倒進牢門後的粗碗裏,又將白饅頭塞進去,試著叫一聲:“明府?該用飯了?”

時載半身的血,將衣服染成了醬色,有些已板結成塊,牢中腥味撲鼻。劉大狗生怕引來蛆蠅,在獄中狠狠地灑了一把驅蠅粉,血腥味混著驅蠅粉辛沖的味道,隱隱令人作嘔。

“時明府?”劉大狗又喚了聲,看時載胸膛有起有伏,松了一口氣了,細思卻是心頭發涼,堂堂一個縣令,竟落如此地步。

他心中不得勁,難免露出點淒容,挑著粥桶分粥時,只將那些個鬧哄哄的人犯罵得狗血淋頭,這一通罵,倒罵得神清氣爽。等得晌午過後,跟另一個差役換了值,拎著午間訊問吃的兩個粗饃,繞府外短街買了條箬葉包鹹魚,又買了一竹筒的酸漿。隨意找個陰涼處,就著魚肉酸漿,將兩個粗饃吃得一幹二凈,這才一抹嘴,揩揩手上的油,這才遊遊蕩蕩返家。

劉大狗的老娘正要出門,看他回來,道:“ 狗子,村裏的阿小他們來城裏尋你哩,捎了好些泡果兒,倒酸甜。”

劉大狗笑:“阿小來了?”又問他老娘,“阿姆去哪?”

“阿小還拿了一只雞,這可如何使喚得?我留他倆吃飯,去外頭踅摸點下飯菜,你自去和他們說話。”劉老娘笑道。

劉大狗送他娘出門,重又掩上門,神色立變,匆忙進自己屋裏,見著一行四人,沖著兩人大驚:“徐二哥、付三哥怎麽親來了?”

當中這二人可不正是付忱與徐泗。

徐泗笑道:“我們來與你打聽點消息。”

劉大狗嘖舌,將門窗洞開,好能看清外頭動靜,嘖舌道:“徐二哥與付三哥膽子賊大,滿城正在尋你們,你們不思量藏遠些,反倒來了城中。”

徐泗搖頭:“不過反其道而行之,再者,我也不放心三弟一人來。”

劉大狗的同村阿小低聲道:“二哥、三哥,我去外頭守著去。”

劉大狗笑道:“我這破屋舊門,偷都不進,你去守著反倒有鬼。”

同來的另一個管事模樣的姓齊,他從前管得雲水寨的各樣出息,人忠直,卻不擅此道,日日寨中的入不敷出憂心,所幸,天可憐見,來了一個付忱,病病歪歪、頹喪兩年後,竟成了點金聖手。齊管事心喜之余,心甘情願為付忱打下手,時長日久,齊管事拿付忱當子侄看,憂他所有。

依齊管事本意,渾不用管什麽時載,凡是官,就沒個好的,他們狗咬狗、窩裏鬥,更是美哉,插嘴問道:“那知州別是誑騙我們的,可真個想治死時載?他們同是官,別做戲。”

劉大狗正色道:“不似做戲,時明府如今還半死不活地躺在牢中,連碗藥都沒有。”

付忱臉色發白,閉了閉眼,又恨又悔,恨樓淮祀行事毒辣,悔自己下手太重。

齊管事聽他口內稱時載為明府,道:“你倒敬他,別是與他們一個鼻孔出氣,論起來,你還是個當差的。”

劉大狗卻不怕他,冷笑一聲:“我算哪門子的當差,差役差役,差當著,卻是個下九流的役夫。時明府是好官,我敬上一二有何不可?我縱是狗,願為哪個搖尾巴,卻是由我自己心願,我可不曾入了水寨,要聽你齊管事的調派。你說我與他們一個鼻孔出氣,只別來問我話便是。”

徐泗一皺眉,將手壓在竹案上,道:“都是兄弟,怎的還吵起嘴,正事要緊。”

齊管事勉強沖劉大狗一抱拳,當是自己言行失當。

劉大狗遂一聲冷笑。

付忱生怕他倆又爭起來,問道:“劉兄弟,劫獄可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