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衛放怕苦、怕累、怕冷、怕熱……死?那就更怕了。想他堂堂侯門繼承人, 從小到大,那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真是心尖尖上的珠玉。再兼衛侯門上下好溺愛子女, 衛放別說挨打,連挨罵都少。

他平生吃過最大的苦頭, 估摸就是從禹京坐船到棲州, 一路上隨風浪顛簸,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香, 還攤上個黑臉羅刹皇三子,連樂子都沒得找。

千辛萬苦到了棲州吧,此地半開化, 別處軟紅十丈,這裏鹹魚飄香,臭不可聞也就算了, 話語不通,十個人中九個操著狗都聽不懂的土話。衛放無聊得骨頭縫裏透著鉆心癢,好不容易他好兄弟兼好妹夫,搞出了榷場, 還聲勢浩大地搞賞鼉大會, 著實熱鬧了好一陣。

奈何美中不足,賊人要來添晦氣, 衛放深恨這些狂徒惹事害得他不能盡興出遊。樓淮祀喊他去街集虛張聲勢時,順口又哄他:此乃計中最重一環,能不能擒到賊人,成敗全系你一身。

扯虎皮做大戲?耀武揚威?這叫事?他喝水嗆了自己的鼻子都不會把這等瞎吆喝的事給搞砸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衛府上下都說他說古今無用第一人,偏偏他這個無用的人一手捏著拎起擒賊大計的喉頸。

衛放一面得意非凡,一面拍著胸脯向自己的妹夫保證:不就是在街上帶幾個狂奴擺擺臭架子嗎?此等事,他天天幹,再熟悉不過了。

架子也擺了,百姓也欺壓了,民怒也惹了,金銀也撒了。衛放私下回味一番,只覺這一日是他來了棲州之後過得最痛快一日,恨不得天天都來幾回。

味還沒醒過勁呢,俞子離居然說他有性命之憂?

衛放當場就懵了,這這……這……他怕死啊。誰活夠了他都沒活夠啊!就算不死,受傷也不行啊,他怕痛,想他被螞蟻咬了一口都要擦上藥油吃幾帖藥袪袪毒,哪經得什麽刀、槍劍傷的啊。

衛放立那,如奇草經一夜狂風吹亂雨打,花落盡,葉敗殘,枝斷折。

他覺得他已經病了,明日怕是要出不得門,要在床上躺個三天三夜,人參、靈芝、鹿茸等物補半年都補不回他的精氣神。

俞子離看自己的學生小臉慘慘白,又可憐又好笑,無情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明日你要是臨陣脫逃,幾輩子的臉面都要丟盡。”

臉面值得幾斤幾錢?衛放木木地摸摸自己的臉,痛嚎一聲:“我……我……不要臉面也不打緊的。”

俞子離恨鐵不成鋼:“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貪生怕死。”

衛放擦淚:“哪個尋常是不怕死的?不怕死的那都是活不下去的。”

“胡說,不乏有大義之人,舍身取義。”

衛放垮著臉,跳著腳:“老師教我良久,我幾時是有大義之人?”

俞子離睨他:“你倒有臉大聲。”

樓淮祀看衛放嚇得不清,不思安慰就算了,還火上澆油,道:“唯死路一條時,怕不怕死都無關緊要。”

俞子離便又道:“你懼死,難道讓繁繁親身上去誘敵?”

衛放呆怔半晌 ,他怕死,但妹妹還是要的,忽得哀嚎一聲,沖進一邊小院,揪了求見樓淮祀的瘦道士,問道:“道長,見血封喉的毒藥給我十來副。”

瘦道士正拈著衛繁做得糕點左右端詳:此糕點,其色之艷、其味之怪……好似有毒一般。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吃呢,愣是被衛放嚇了一大跳,一個激靈將手裏的糕點扔進了嘴裏。苦鹹酸麻,清涼氣直沖鼻眼,差點沒把眼淚給吃出來。

衛放一把握住瘦道士的兩肩,來回直搖:“道長,我的身家性命可全賴在道長身上了,什麽一聞就倒藥,什麽升仙極樂藥,多多益善。”

瘦道士幾被他搖散架:“唉喲唉喲,衛小郎,衛小郎,小道人生得瘦,全身都是骨頭,你這般晃下去,可要沒了命哦。”

衛放哪管他,又將搖了幾下,急道:“道長,救人如救火,快快快。”

瘦道士納悶:“什麽人得罪了小郎君?”如今的棲州,哪個不長眼的敢得罪樓小知州的小舅子,怕不是老壽星嫌命長,找死上吊?“小郎君受了委屈?只管告訴小知州就是。”他打眼看樓淮祀就是個幫親不幫理的。

衛放哭喪著臉:“得罪我的就有姓樓一分。”還是妹夫兄弟呢,這股坑害他。

瘦道士笑起來:“如此說來,我更不敢把毒藥給小郎君了,萬一樓小知州出事,小道有理也說不清啊。”再說,他也不敢把毒藥給衛放,好好的小公子手染人命,衛府怕要尋他的麻煩。

衛放越發急了,一急就更說不清,幹脆拉了瘦道士到樓淮祀面前,道:“阿祀,你讓死牛鼻子給我點毒藥應應急。”

瘦道士聽了來龍去脈,拈著須道:“小知州可是要捉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