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衛放呆若木雞、目瞪口呆、雲裏霧裏、誠惶誠恐……半知書院要請先生, 這和他衛放有個鳥的關系?他好好聽地坐在酒肆裏聽說書人說自己的書,“哐嘰”一聲,偌大的禍事砸他身上。

他的命未免也太苦了點。

樓淮祀蹲在他面前哄騙:“舅兄啊,咱們這半知書院, 早晚有一日名聲四海, 聲慟九州, 凡是讀書的無不心生慕往。我給你分院院長當當怎麽樣?上次你手擒賊匪, 不夠青史留名, 當了分院院長後,青史上, 必留一行名姓。”

衛放聽不見,不想聽,他算是明白, 他這個兄弟兼妹夫, 是個坑貨, 一肩扛著鋤鎬, 專在前頭刨坑, 走他後頭的, 有一個沒一個都得栽裏頭。

樓淮祀見衛放不為所動,嘆口氣, 唉, 他舅兄現在也長了點心眼了,沒這麽好騙了, 當下又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弄個碑來,立書院門口,把你的名姓往上面一刻, 縱使經千年風霜,字跡如舊,後人一看便知舅兄的功績。”

衛放將頭一撇:“區區虛名,過眼那個什麽雲。”

樓淮祀道:“舅兄不想回去看看嶽丈嶽母?”

衛放瞪他,跳著腳:“長途水路的,我又不是紙鳶,來了去,去了來,你休哄我。”

“……唔,那就讓你大姐姐一人去?”

衛放更生氣了:“大姐姐一個弱女子,你怎忍心差使她?”又坐船又吹風的,還要去騙那些什麽才子怪才。

樓淮祀搭著他的肩:“舅兄不忍,陪著去就好。”

衛放氣呼呼地拂開樓淮祀:“我去問問大姐姐的心意。”說不定他堂姐姐也是被樓淮祀的花言巧語給蒙騙的。

衛放過去找衛絮時,衛絮正和衛繁姐妹倆個趴在欄杆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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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從棲州去禹京,水路長長,風吹日曬,好不辛苦,再者書院要招攬的先生都是放誕不羈之人。”衛繁憂心忡忡,“大姐姐全不必攬這麻煩事。”

衛絮用一柄扇子半遮著日頭,探身從枝頭采了一朵花下來,擰首笑道:“我又不曾立下軍令狀,知州也不曾說過不成功便成仁之語,我走一趟,成便好,不成也無礙,倒算不得麻煩事。”

“可是……”

“我喜歡坐船。”衛絮低眸,“來時我便喜歡看船景,初看似處處景色處處同,細看卻是各有乾坤在此中。”

衛繁急得抓耳撓腮,她大姐姐如此雅致人,風裏來雨裏去的,她想想就心窩子疼。

衛絮擲了手中的花,道:“妹妹可知,船泊碼頭,各不相同,便連叫賣的吃食都各不一樣。未出禹京地帶,兜賣的是茶水;出禹京到羨州,多賣梨漿,羨州多種梨頭,因此梨多價廉,賣水的也多賣梨漿;再到甫地,則多賣蔗漿,想來此地多種甜蔗;到了棲州,碼頭便多賣銀丹草浸得涼茶,概因天熱又多生藥草之故。瞧,雖是一樣人來人往,船去船去來,販夫走卒、熙熙攘攘,細看卻如此多般差異,這還只是賣水的呢。”

衛繁點頭:“這倒也是,如禹京碼頭好多巡城揖賊,初來棲州時,賊比人都多。唔,還有好些奇裝異服的異族人。”

“可不是。”衛絮道,“若我還在禹京侯府,又哪裏看得到這些。我想多看看,多走走,妹妹可是覺得我離經叛道?”

衛繁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行路難,我嘴把門,大姐姐別記心裏,萬一路上出了事怎生好?這水路未見太平,你們來時一路上不知如何,我和夫君來時,聽說遇上了劫船的。”雖然她在船艙裏睡得黑天昏地,半點也不曾知曉。

衛絮卻道:“有得必有失,這是至理。我既想乘舟而遊,怎能不經江風水浪。再則一個,若有禍至,在家中也不見得安然無虞。”

衛繁低頭垂眸,半晌後憨笑:“那大姐姐就去吧,大姐姐看過很多書,還知道很多事,我呢只不過是一只燕雀,大姐姐是鴻鵠,我勸大姐姐留在家裏,那是小看了大姐姐。做人,別的都不打緊,自己樂意才最為重要。”

衛絮抿唇而笑,又道:“另外我亦有一二私心。”

“私心?”衛繁不解。

衛絮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咱們家粗看仍舊光鮮亮麗,到底已是日暮西山。太上皇對我們家還有些恩澤眷顧,到了聖上這,又薄了幾分,家中的那點家底又能撐得多久?如今妹妹與妹夫結親,樓家炙手可熱,深受恩寵,家中後輩皆是少年英才,若無意外岔子,地位超然。我們家又如何去和樓家相提並論?不是我有拼比之心,只是做了親戚,定有幫攜,一家只管幫,另一家只管受,不是長久和諧之事。時長日久,幫的心生傲氣,受的矮上一寸,又滋生諂媚之心。”

衛繁把玩著綠葉的手頓了頓:“大姐姐心細,思慮良多。”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衛絮道,“大郎很好,生性純良,若能請來書院的先生,大郎也算建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