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棲州民風本就是兇悍, 再兼百族混居,河道上水匪橫行,野地裏異獸出沒。不敢說全民會武,但十之八九都會幾下拳腳, 攜著刀, 帶著棍, 那都是常態。

要命的是, 他們原先精窮, 有點不喜歡外來客,商家做買賣看到外客都要故意擡價欺上一欺, 書院裏的這些個學生經家中言傳身教,能學得幾分好?

他們進了半知學院後,眼見禹京來的這些紈絝子弟, 成日咋咋呼呼, 身邊長帶幾個惡仆, 走起路來跟紅冠雞似得, 恨不得把頭仰到天上去。

實是惹人厭得狠。本就看不慣, 何況這次欺了他們的師娘, 不打上一頓能咽得下這口氣去?

柳三郎那邊更是不怕事,他們被姓衛的誆騙來棲州本就一肚子氣, 棲州這破地方, 連花樓都跟破腳店似得的,那個什麽棲州老街, 一股子臭鹹魚味,柳三郎剛入城時,都快熏吐了。

沒有消遣之地,也就城外風景算得奇秀, 但那頂什麽用?天天看,西施也不過尋常美人。剛來時晨起霧如白紗罩棲城,真如仙境一般,在仙境裏過了十日,一幹人最厭晨霧裏打個來回,身上衣潮,頭上發濕。

好在書院還不錯,先生也全都是妙人,他們只是讀不進四書五經,別的還是略有所通的嘛。學學畫,寫寫字,拉拉弓,踢踢球……唔,先生講得課也挺有趣的,如金先生教史時,連風流香艷史都說,嘖嘖,用詞還典雅,回味無窮。

且無父母在跟前,沒法嘮叨他們好奇巧淫技,如他們的同伴,出身林公府的林大傻子,一來就跟著公輸老先生刨木頭,梯子做得有模有樣,還是能拆卸的,連公輸老先生都誇。

曲也教啊,文竹先生就彈得好琴,風七這種自命風雅的就愛跟著文竹先生屁股後面學琴。學藝區那有個學生家是挖人墳頭的,文竹先生和風七正琢磨著夥同那學生出去刨古墓盜琴譜。

在這裏上學他們還是願意的,就是同窗有些可厭,有幾個也不知族上是哪支,高皮深目,頭發還帶著點卷,說著一口的鳥語,大男人還佩戴著耳珰,一看就是非為族類。還有這些棲州的學子,有事沒事就愛成群結隊聚在一塊咕咕噥噥,明目張打地打量著他們,這是把他們這猴兒看。

柳三等自認高人一等,不與這些農家子田舍漢多加計較,大不了遠離些,只是,打上門來他們還怕不成?

棲州學子有尖刀?他們還有寶刀寶劍呢。拿出來嚇死他們,劍出鞘就跟寒霜似得,白刀子進去白刀子出,都不帶一絲血的。

這兩方人馬趕往踢蹴鞠的蹴場,其時青丘生還沒到,兩方劍拔弩張,兩相一個照面。好家夥,互有兵器啊。長槍短棍,尖刀寶劍……

紈絝子弟這邊打頭是柳三,柳三雖是個炮仗一樣的脾氣,眼色還是有的,他看對面人多,且大多是兇悍之輩,自己這一方大都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真要打起來,怕是要吃虧。柳三嘴上瞎嚷嚷,暗暗吩咐同伴,將等在外頭的小廝們叫進來。蟻多咬死象,到時他們一擁而上,還怕不能把這些田舍漢打進泥地裏去。

奈何,僵持謾罵之中,突變忽生。

跟著公輸老先生學木匠的林公之後林大傻姍姍來遲。林大郎吃得肥壯、養得白胖,只有幾分遲鈍,幾分憨直。他最近迷上了打梯子,眼見一個學生過來借走了一把釘耙,很是納悶,那人字耙叉開兩個頭,一頭六個齒,耙地是不中用的,也只打人時一耙一個死。

林大郎看人扛走了那釘耙,還哈哈取笑:“他借了那耙子家去,家裏定要把他給耙了。”

倒是公輸老先生看借耙的學生來去匆匆,神色古怪,像是要鬧事,便支使仆役去問問。仆役飛似得跑了去,又飛似得跑回來,上敢不接下氣地喘:“老先生,大事不好,書院的兩邊學生不知為著什麽,好似打了起來。”

林大郎一聽,這還了得,自己一幫人遠道重洋來了棲州,竟是要受欺侮?當下扛了自己打得和幾人高的梯子,沖著門去,沖到門口,還被直著的梯子擋著門,差點摔個倒仰,這才想起要把梯子橫過來。

他到蹴場,一聲厲喝,不管三七二十一,倫起梯子沖到當中,左右橫掃。這下狂掃,端得敵我不分,方寸內的學子紛紛大呼小叫地避逃。這傻大個下了死力,挨上一記,不死也要重傷。

那使著耙子的學子,大吼一聲:“且看爺爺一耙定乾坤。”說罷,沖過去就是一耙子。他這一耙正好耙在長梯上,叉開的兩個耙頭,牢牢地掛在長梯格子間,撕都撕不開。

林大郎大怒:“好狗膽,竟將耙子來耙我,我又不是莊稼地,這是要傷我性命。”

他憤怒之下,越發將梯子使得虎虎生風,那使耙子的學生力氣頗大,個子卻不怎麽高壯,斤兩輕,偏他也是個死犟的,牢牢把著耙子不放手。林大郎舞著梯子,帶著耙子,掛著那學生腳點地跟著繞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