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隔日過了晌午, 店小二笑呵呵地領著一個瘦巴巴的小童,敲開方富商等人的門,打了揖,道:“客官, 這是店裏跑雜的, 名喚巴子, 你們隨了他去蹴鞠場, 有事只管吩咐了他去, 他人小腳頭輕,最不怕跑腿。”

巴子眨巴眼, 像模像樣的作揖,口內道:“巴子見過各位阿郎。”

方富商等人聽他口音極重,便問:“你是哪兒人?”

巴子怕自己說得不清楚, 答話時手舞足蹈, 道:“巴子是阿格裏桑族阿麽巴人, 家在雲水縣那。”

方富商道怔了怔:“這般長的族名。”

巴子撓撓頭:“我們那一大族叫阿格裏桑, 我們這一支叫阿麽巴。”

方富商聽他說得有趣, 便又問:“你小小年紀怎不去書院念書?”

巴子彈彈眼皮, 憨憨一笑:“以前都沒人認字,認了又沒用, 還要好些錢。也就今歲, 書院白收學生,我麽爸, 麽嬤才叫我阿哥去書院。”

於富商一路走著無聊,背著手也跟著打趣:“怎把你阿哥送去,不把你送去?你爹娘別是個偏心的。”

巴子動了動嘴,估計是想罵人, 好賴還記著是主顧,道:“我麽爸、麽嬤說先讓阿哥去書院趟趟水,看看裏頭有什麽明堂,好還是壞,要是好,明年把我也送去,左右不要錢,還能白得衣裳。”

方富商哈哈大笑:“那你阿哥在書院可有學到有用的?”

巴子擡擡下巴,有些驕傲,聲音都大了幾分:“我阿哥就在蹴鞠隊裏呢,客官下午就能見我阿哥打球。我阿哥身強力壯,手腳靈活,在水裏就是魚,在樹上就是猴,在田裏就牛……”

方富商等人又是一陣大笑,這又是魚,又是猴的,可把他兄長埋汰得夠嗆:“我們定好好看看,若你說得不假,定與你賞銀。”

巴子人小,膽大,話密,一路走來,揀了街上的小攤小販與他們說各種各樣的吃食,不知不覺間,方富商等人的小廝手上捧了滿滿當當的各樣吃食。

“巴子,你怎不跟我們說店鋪裏的吃食?”方富商等家大業大,幾把銅板九牛一毛都夠不上,只疑惑自己等人是不是被這小子給哄騙了。

巴子道:“短街店鋪裏賣的吃食,十家裏頭,九家半賣的都是京裏的吃食,街頭挑擔的才是棲州的。小子想諸位阿郎都是禹京來,家裏頭吃的早吃膩了,自是要嘗嘗棲州地道的。”

方富商點頭:“不錯,竟有幾分道理。”如他手頭的吃食,兩片碧葉,夾著彈牙軟糕,入口清涼,微苦卻又甘甜,若就著酪茶吃,定是佳品,“這可是節令之物?”

巴子道:“小子不知算不算節令之物,只秋後到處見賣,可過年時街頭也能瞧見。”

於富商道:“這裏冬不冷、春不凍,四季並不分明,這物也罷,人也罷,倒是不能常理來論。”說不得,連蹴鞠也不與京中相同。

他們這一夥人衣裳鮮亮,又帶跑雜小廝,便讓街上擡輦的給盯上了。

原先棲州城中泥濘,滿街都是爛葉臭魚,汙水橫流,常常連個下腳的地都沒有,家中稍寬裕點的若要出行,便叫上一台輦椅。樓淮祀惡治了一番街集,不叫亂扔臭魚爛蝦敗葉,街面幹凈,往來的住戶行人,好些就棄了輦椅,自己兩腿走道。

擡輦的這夥人買賣壞了好些,心中有氣,又不敢發作,姓樓的狗官下手可不軟,他們敢生事,他就敢把他們拉去清汙水溝。窮而思變,這些擡輦動了動心思,專挑外來商戶,擡的輦也拾掇了拾掇。

他們原本用的輦椅簡陋,一個藤椅兩邊插兩根竹杠,牢牢綁住,前一人後一人,便可擡著走。有些連藤椅都沒有,劈了竹子搭出個能坐人的台子便是,綁得也隨意,走著走著散了架,跌人一跟頭。

外來商客有錢,如何看得上眼這些輦椅?不得已,這些擡輦的尋到藤匠,新編了藤涼椅,又在上頭擱了涼簟,扶手處為了不硌人,包了軟墊,連竹杠上都纏了紅綾,圖些喜慶。

坐一次輦的錢亦是連翻好幾番,早前一文錢走一趟,如今是十文錢去一回,遇到大方的外商客,隨手還能多給幾個銅錢。

因此,這些擡輦的見著外商客,兩眼精光四射,有如盯上一塊肥膘肉,短街老街常見擡輦的壯漢兇神惡煞地強買強賣,硬要外商客坐他們的輦,不坐他們還不幹休,在後頭死死跟著,能跟出一條街去。

方富商等一看便是油光水滑的肥羊,還連著好幾只。

“不坐輦,我們郎君願意自己閑逛。”小廝趨上一步,要將這夥人趕走,卻哪裏趕得動,前一擡,後一擡,旁邊再橫一擡輦椅,直把路給堵得死死的。

方富商幾人皺緊眉,面上都帶上了一點惱意:果是邊蠻之地,縱有幾分起色,卻仍如匪窩賊寨。

巴子著急起來,他是領路的,起了沖突他得領一份責罵,在人群裏放開喉嚨一聲尖叫,大叫:“巡差大哥,這有強要人坐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