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0.04 【一更】

明黛沒想過秦晁會帶她來看大夫。

醫館滿是藥香, 兩鬢斑白的大夫對明黛一陣望聞問切,明黛都盡力配合。

期間,秦晁抱手站在一旁, 看著臨街那面窗, 不知在想什麽。

大夫診斷完, 撫著順滑的白須嘆了一口氣。

秦晁轉頭走過來, 站在明黛身邊:“大夫, 如何?”

大夫默了一瞬, 緩緩道:“娘子此前受過很重的內傷,好在調養得宜, 已無大礙。”

“至於臉上的傷痕,只要結痂掉落,仔細養護,憑娘子的體況, 早晚可淡去。”

“只不過……”

大夫慚愧一笑:“老朽行醫多年,失語失聰者多見, 失去記憶者卻少有。”

“此疾病例稀缺,難以摸索治愈之奧妙,只能淺談一二。”

明黛聽出大夫也無把握,恐怕是白走一趟,遂和聲道:“大夫但說無妨。”

老大夫道:“綜過往之例,常人失去記憶大體分兩種。”

“一類是遭受重創記憶全失,一類是深受刺激,只遺忘了一部分。”

“若為前者, 得先待傷處完全愈合,要麽順其自然想起,要麽永遠忘記。”

“若為後者, 或可再行刺激之法,以毒攻毒,興許能夠記起。”

“但,有風險。若把握不好,後果難測。”

“姑娘受過傷,現今外傷愈合,偶有記憶浮現,應屬前者。”

“然而,姑娘外傷已隱,仍未全部想起,恐怕是顱中內傷尚存,這個,脈象亦難斷明。”

明黛懂了。

她容易治的外傷已痊愈,但顱中恐有內傷,方致記憶受阻,這活兒難,他沒辦法。

看不見的內傷,又是在顱中,怎麽能好,什麽時候能好,聽天由命,他不知道。

想要用諸如刺激一類的方法鋌而走險,不是不可以,但風險後果,他無法作保。

簡而言之,莫強求,隨緣吧。

明黛垂眼,眼下想起的零碎記憶,沒頭沒尾,並無大的用處。

若一輩子都這樣,那她一輩子都是“江月”。

又或者……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明黛輕輕摳手指。

此前顧及清譽,她一直沒有廣散消息尋找親人。

若一直記不起關鍵,這條路未必不能嘗試。

她只記起自己的名字,天下間也未必只有她一個明黛。

可即便一個一個去尋找核對,她也得做。

但凡親人還在,一日牽掛著她,她就要對他們有個交代。

即便那時清譽不再,甚至成了家族恥辱,至少已令至親安心。

最壞,不過是重新做回江月。

……

明黛默默沉思時,秦晁心中也不寧靜。

在一旁等待大夫診斷時,他心中的躁意一重蓋一重。

什麽頑疾需要診得這麽細致?診不了痛快作罷就是。

大夫道出診斷結果時,秦晁聽得仔細。

總的來說,她這種情況,整體偏向糟糕的一方。

躁意忽然煙消雲散。

秦晁敏銳捕捉到自己這份微妙的情緒,心緒忽然難寧。

他目光一轉,見她失落的低著頭,不由得鄙夷起自己松的那口氣。

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麽,秦晁主動詢問:“可有助益內傷的補藥?貴一些無妨。”

明黛自沉思中回神,看向秦晁。

秦晁直背收頜,雙手背起,恨不能將“內心光明”四個字印在身上。

他可沒有暗地裏盼著她不好,繼續耽誤在這裏。

早吃早好,早好早走,此處一切齊齊斬斷,才是他們之間最妥當的結局。

大夫笑著搖頭:“老朽已坦白言明,再開什麽藥膳方子,倒有誆騙之嫌。但補身之物,吃了總不會錯。”

秦晁果斷下決定:“那就吃,什麽補腦子,盡管開就是。”

頓了頓,他又補一句:“貴些也無妨。”

明黛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秦晁沒管她,跟著老大夫的學徒去了隔壁那間門面取藥。

只見那夥計將藥包往手中一卷,眼神瞄著方子,另一手飛快探向各個藥櫃。

眨眼之間,半月的分量已配好,夥計開始打包。

秦晁盯著夥計,忽然說:“會折花樣嗎?”

正在打包藥材的夥計一愣:“啊?”

秦晁擡手,隨便比劃了一下:“就……藥包上面,能折朵花出來嗎?我給錢。”

夥計的表情一言難盡。

很少有人會跟錢過不去,可他真的不具備這門手藝。

再者,都上醫館抓藥了,這藥包上就是開出一朵鮮花,也難高興吧?

秦晁看著小夥計漸漸無助,如夢初醒。

他在心中低罵一句,改口道:“無妨,照常包吧。”

小夥計訥訥點頭,繼續包藥。

秦晁懷抱一堆藥回來時,明黛剛好結完賬,正在收錢袋。

他步子一頓,猛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開藥膳方子是他提的,要貴是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