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0.17【一更】

察覺有人走來, 秦晁眼一動,放下舉著燈盞的手。

明黛在他身邊站定,一起看著這面烏糟糟的墻。

秦晁側首看她, 手中燈火對著墻比劃一下, 語氣揶揄:“那日畫了幾個時辰來著?”

明黛像是認真想了一下,才說:“挺久吧,只記得脖子和手都酸了。”

秦晁又看一眼墻,那些混雜在一起的斑駁之色, 像是一縷縷異色的怒火。

他默了一瞬,忽然問:“生氣嗎?”

明黛轉頭看他。

這墻為何變成這樣,秦晁不用問也知道。

他自己就刷過許多次。

明黛有一說一:“嗯, 挺氣的。”

秦晁聞言,笑著驚嘆:“哦?”

仿佛她會發火, 是件稀奇有趣的事。

他收了欣賞這面墻的興趣,只看著她:“你自己不選的, 生氣又能怎麽樣呢?”

夜色沉沉, 他們站在門外, 說著旁人聽來只覺隱晦難懂的話。

但明黛懂。

若她跟了趙陽,被他養在身側, 只管吃香喝辣,做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誰敢叫她生氣?

可她心甘情願留在這淮香村當窩囊廢秦晁的妻子,即便遇到生氣的事,又能怎樣呢?

秦晁連自己的屈辱都能一笑而過, 還能幫她討公道?

明黛笑,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是啊,能怎麽樣呢。”

她看秦晁一眼, 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又搖搖頭,徑自進屋。

不多時,秦心來給明黛送熱水。

她知道嫂嫂的講究,若出門歸來,一定要好好清洗,所以做完飯立刻燒了兩大鍋水。

“嫂嫂,天越來越涼了,屋裏若是漏風,沐浴時易受風寒。明兒我來給你們把窗戶都糊一遍,褥子也要換更厚的。”

秦心嘰嘰喳喳,細致周到,明黛認真聽著,偶爾還會插兩句。

秦晁坐在堂屋裏,靜靜聽著裏面的說話聲,眼裏映著屋外的夜色。

……

秦心離開後,明黛準備泡澡,她撩撩水,溫度合適。

天氣越來越冷,他們許久未歸,屋裏一絲人氣都無,不洗熱乎些,那張床就能凍死人。

明黛將竹屏對向風口,又在上頭搭了披風,準備就緒後,走到房門口往外探了探。

“秦晁?”明黛輕聲喊他,無人應答,堂屋沒人,後院也沒動靜。

難道去了阿公那邊?

想到新婚夜有人爬窗偷聽,明黛果斷將門窗全部鎖死,做足準備,這才回房寬衣入水。

水溫正好,浸泡全身,明黛靠著桶壁喟嘆一聲,白日裏的舟車勞頓都值了。

同一時間,秦晁拾完柴火,繞回到正門,就發現門窗全部鎖死了。

明黛泡澡喜用很熱的水,泡到渾身發紅,熱氣浸入體內,再細細搓洗。

可天冷水易涼,這屋子又不似大戶人家的閨閣,裏三層外三層護的嚴實,稍有不慎便染風寒。

秦晁本不想多管閑事的。

但是,想到她在阿公和秦心跟前的體貼維護,還有上回坐在堂屋聽撩水聲的場景……

他決定再燒個火,備鍋熱水供她中間添水保暖。

此刻,涼風習習,在秦晁背後肆意刮動,仿佛無聲的嘲笑。

也將他心裏那一丟丟姑且可以稱為憐香惜玉的熱乎勁兒,吹得拔涼拔涼。

他舌尖舔牙,陰森冷笑。

這是防著誰呢?

……

天果然涼了,明黛覺得還沒泡多久,水已不熱了。

她怕受風寒,早早起身穿衣。

推門出來,秦晁赫然坐在堂屋,明黛嚇得輕呼一聲,捂著心口退到門邊。

“你……”明黛轉頭四顧,只見門窗依然緊閉。

“你怎麽進來的?”

秦晁把玩著一把匕首,邪裏邪氣道:“穿墻進來的啊。”

有病。

秦晁捏著匕首,對著她比劃兩下:“你還可以再多鎖幾道門,我一樣能進。”

明黛抿住唇,不與他一般計較,去灶房拿瓢處理洗澡水。

剛進門,腳下被絆,她呀一聲,伸手把住門,同時察覺灶上熱氣蒸騰。

低頭細看,腳邊一堆柴火,像是秦晁抱回來的。

他竟在燒水。

灶房後門通向後院,此刻大開,風呼呼往裏灌,也是被他撬開的。

“堵這幹什麽?讓開。”秦晁已至身後,聲線沉冷。

明黛被他身上的寒氣激得脖子一縮,側身讓開。

秦晁目不斜視走進灶房,坐在灶膛前添火。

明黛看著撬開的房門,忽然福至心靈。

他陰陽怪氣的,難不成以為她故意防著他,所以才把門窗鎖死?

“方才,你不在家呀。”明黛兩手在身上擦擦,眼神偷偷瞄他。

灶膛的火光,也化不開男人臉上的冷意。

又不理人了。

明黛好氣又好笑,這是鬧哪門子的脾氣。

她倚在門邊,好聲好氣解釋:“我方才喊你了,你沒應我,我一人在家,關好門窗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