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11.01【雙更合一】

秦晁在學畫這件事上, 態度十分堅定,以至於出手亦闊綽。

畫舍掌櫃見他面孔生便知是新客,聞其準備拜師學畫, 眼裏的光都要迸出來了。

掌櫃舌燦蓮花,說起自家畫具如何如何上乘, 哪些為初學必備。

秦晁當然聽不懂。

他假意認真聽,眼神漫不經心掃過明黛。

畫舍經營書畫用具, 少不得成品畫作展示。

她正站在一副兇悍大氣的猛虎圖前, 下頜微揚, 靜靜欣賞。

秦晁豎手, 示意掌櫃稍等,朝她走過去。

“在看什麽。”

明黛聽見他的聲音, 眼仍盯著畫。

“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 但此畫工筆細膩,皮肉褶皺都清晰可見, 以極致的形準令虎姿栩栩如生。用色也好, 青竹山石前猛虎盤踞, 以幽冷之氣襯托兇野之氣……”

她彎起唇角:“難怪會掛在此處引客。”

秦晁默默聽著, 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讀書與作畫不同。

談到讀書人, 時人常以寒窗苦讀形容。

但論及畫樂一類, 卻更看悟性與天賦。

貧困人家,勒著腰帶咬牙度日, 勉強供一個讀書人的情況居多。

砸鍋賣鐵養怡情之樂者少有。

畢竟, 只要考取功名,便可光宗耀祖。

舞畫弄樂,別說出頭,多的是人連養家糊口都難。

他的確讀過兩本書, 可碰上這些,便如她面臨生意場上諸事一般。

一竅不通,生澀得很。

明黛察覺秦晁沒怎麽說話,又覺得自己滔滔不絕,像在賣弄。

她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呢,都看好了?”

秦晁聽出她話題收的突然

明明賞畫評析時還饒有興趣,滿眼喜悅。

想必是見到好的畫作,叫她覺得開心。

結果面對的是他這門外漢,半個知音都不算。

自然也無法暢談。

秦晁臉色逐漸垮掉,低頭捉住她的手,語氣不悅:“那掌櫃引了一堆亂七八糟給我,我又不懂,哪分好壞。”

眼一擡,怪聲怪氣:“你倒是懂,也沒見你幫我掌掌眼。”

說著,他報復性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他用了點力,明黛輕輕“嘶”一聲,又抽不出手,心中哭笑不得。

聽聽,這話裏的怨念快撐破整個畫舍了。

可是……思及過去,她眼中不可避免蒙上一層陰霾。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學畫,學的時候又是如何挑選用具。

那日為他在家門口作畫,純粹只是想抹去那些莫須有的汙言穢語,叫他好受些。

要她有條有理去教,她當真無從下手。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不想憶起過去的任何事。

她怕會再牽扯出那些可怕的情緒。

也怕自己想起些什麽,會再次做出那樣窩囊的選擇。

“你若真想學,就正經拜一位師傅,他自會從細處交起。”

明黛別開目光:“我心有余力不足,教不了你的。”

秦晁凝眸看著她。

他想起落水那夜,她於昏迷時止不住的眼淚。

她是真的被嚇到,才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

但其實,她不過是一葉障目,沒有想明白罷了。

或許,的確是發生過什麽事叫她恐懼又害怕。

但她十幾年的人生裏,絕不會只有這些。

她溫婉端莊,善解人意,懂事孝順,從容大方,偶爾還有叫人驚喜的靈動俏皮。

恣意揮就的畫作大氣雄渾,處事之法別具一格,然閑談淺笑間,亦不失女兒家的情趣。

這絕不是從苦難中走出來的女子會有的模樣。

秦晁不止一次想象過,她從前的家人該有多疼愛她。

教她讀書認字詩詞書畫,也教她本事道理,用真萬千寵愛養出這樣勾動人心的寶貝。

沒了她,他們又該有多難過。

同樣,在她徹底平復心情,有余力回顧從前時,或許就是她後悔如今這個選擇的時候。

她終會意識到,跳過那段不堪,她遠有更多是值得去找回的。

她只是欠缺一個鼓起勇氣的契機。

思及此,秦晁略略傾首,好心提醒她。

“你還記得,這件事是用什麽事換的?”

明黛眼眸微睜,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秦晁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或者,你是後悔了,又不好意思同我提,想把這件事,換回昨夜沒做的事?”

明黛輕輕吞咽,推開他走向掌櫃:“我去幫你選……”

秦晁嘴角輕挑,跟著走過去。

雖然明黛不記得自己學畫的經過,但就論作畫的手感與心得,她也能幫秦晁拂去一堆不必要的推薦。

掌櫃看明黛挑選的東西,心裏一咯噔。

來他店裏的多是文人墨客,又是喜畫的,難免附庸風雅賣弄技巧。

一同挑個紙筆,都要分層輪次的辯許多門道,樂於彰顯。

可這位小娘子,碾紙試筆,不發一語,卻實實在在是個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