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個桃花糕。)(第4/5頁)

要想勘破心魔,必須解開心結。

――可她的心結究竟是什麽?

從頭到尾,除了如今的國變,這個故事始終沒有太大起伏。

周遠出於愧疚,每月為她送上甜點;向她承諾將來的山水之遊;也在國破之際挺身而出,將她帶出皇城,得以存活。

這理應是最好的結局,就連在此之後,楚箏修成散仙、周遠身為凡人,亦是活到了八十多歲,若說在整個故事裏,有誰的下場不那麽盡如人意――

謝鏡辭的胸口被轟然一敲。

太子死了。

一旦楚箏離開,前去城門面見敵軍的,必然只剩下太子一個。

這個故事的邏輯其實很奇怪。

按照她之前的推測,楚箏也許會對周遠心存感激,後者卻沒有理由舍命救她。

他們沒說過太多話,彼此都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以楚箏的性子,理應不可能因為幾句道歉、幾塊點心,就生出難以舒解的心魔。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麽多的記憶紛繁復雜,被她仔仔細細藏在識海深處,即便過了千百年,也仍然清晰又鮮活。

除了她和周遠,在無數變幻的場景裏,還有著另一道影子。

箭雨紛飛,周遠被刺穿小腿,悶哼一聲,踉蹌摔下長階。

少女手中的信紙隨風遠去,匆匆一瞥,沒來得及看清內容,目光卻認出了筆跡的主人。

“我們已經離開皇城。”

周遠竭力起身,將她重新抱起,沒注意到楚箏怔然的神色:“姑娘,你再堅持片刻。”

識海中出現了間歇性的震顫。

謝鏡辭似乎有些明白了,究竟什麽才是雲水散仙心魔的源頭。

記憶四湧,碎開鏡面般雜亂不堪的紋路,一瞬間虛實相接,她凝神匯聚靈力,引出一道清風。

被吹落的紙頁,重新回到少女身邊。

火光大作,不知是誰在遠處發出癲狂的尖笑,如同利刃刺破血色,旋即便是無盡廝殺。

楚箏伸手,將信紙捏在指尖。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然後在某一刻,突然掙脫了青年的束縛,在摔倒在地的同時迅速起身,向著另一處方向狂奔。

許許多多的記憶碎片緩緩凝結,匯成半透明的鏡像,浮現於半空。

在那張染了血的信紙上,與她一模一樣的字跡,認認真真地寫:

[有件事一直想向你道歉。

還記得你頭一回給我放血嗎?我不信那老道的妖言惑眾,也不想見你難受,於是佯裝成厭惡至極的模樣,把盛了血的碗摔在地上。

我本以為極力抗拒,他們便會徹底放棄放血一事,沒想到又讓你疼了第二遭。

對不起。]

一面鏡片碎開。

歸元仙府裏,已然參悟仙道的女修靜立於殿前,注視著一個個傀儡的喜怒哀樂。

如今已演到大軍壓境,火光滔天,蒼白陰鷙的少年傀儡喚來身邊暗衛,手中是沉甸甸的包裹,裝滿金銀首飾:“周遠,把她帶過來。”

“不對。”

劇情被驟然打斷,無言的觀眾終於開口。

女修神色淡淡,語氣卻極為固執,一字一頓告訴他:“你應該放她走。”

傀儡浮現起困惑的神色:“一旦把她放走,我不就沒命了嗎?”

雲水散仙沉默許久。

在火光盡散的須臾,她不知第多少次說出那兩個字:“重來。”

於是一切變成起初的模樣,宮闕高高,旭日朗朗,瘦削蒼白的男孩坐於亭中,聽聞腳步聲響,懶洋洋擡起頭。

“你就是他們給我找來的替身?”

他語氣冷淡,說話時輕咳一聲,把跟前的女孩從頭到尾打量一番,語氣是一貫的居高臨下:“叫什麽名字?”

女孩乖順應答:“江寒笑。”

“不是這個。”

他有些不耐煩:“‘江寒笑’是我的名字。在這之前,你叫什麽?”

代表女孩的傀儡出現了極為短暫的遲疑,仍是面無表情地應他:“楚箏。”

“楚箏,琴箏的‘箏’?”

病弱的太子眸色沉沉,見她點頭,忽地露了笑:“不錯的名字,將來好好記住,可別忘記了。”

在千年後的歸元仙府,那一縷殘魂初初與外人相見,開口時神情淡漠,輕聲告訴他們:“我凡俗名為‘楚箏’,琴箏的箏,如此稱呼便是。”

原來她真的一直沒有忘記。

[我用了好多寶貝,才說服周遠帶你離開。逃離皇宮之後,就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吧。

月燕的沙漠綠洲,秦越的山水如畫,關一年一度的洪潮,那都是很好的地方。]

在置身於書房的夜裏,聽罷周遠一番言論,她好奇問那冷漠的少年太子:“你不想去嗎?”

他沒有回答。

他定是知曉,自己不會再有機會。

江寒笑也從沒騙過她。

瘦小的少女奔行於烈焰之中,火勢洶洶,映亮逐一坍塌的宮廷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