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及月差點將舌尖咬出血,才阻止自己脫口而出一個“是”字。

她揚起精巧的下巴,表情裏捎帶著的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嬌矜:“被你氣出真感情是有可能的。”

“被我氣得連罵人都不會了?”江祁景眉目間掠過寒涼的嘲弄。

雲及月沒有瀉出半分怯弱和相形見絀,“對啊,就是被你氣得話都不說清楚了,有問題嗎?江祁景,做人不要太自信,就憑你婚後這個表現,我是有病才會喜歡上你吧?”

“至於婚前,那就是我們做同學的時候……你既然忘了,那我也忘得差不多。”

如果不出意外,本應該忘得差不多了。

可他偏偏是個意外。

秦何翹的車已經啟動了引擎。雲及月沒有再停留下去:“我該說的都說完了,再見吧。”

“雲及月。”男聲不冷不熱,“京城任何一家酒吧都能查到你的行蹤。”

雲及月站定,沒有回頭,聲音輕輕飄過去:“江祁景,我在酒吧把你錯認成江慕言的事情,是不是對你打擊很大啊?怎麽你到現在都還記得?”

說完便鉆進了秦何翹的車裏。

跑車巨大的引擎聲蓋過了江祁景的回答,又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回答。

超跑飛馳離開地下車庫。雲及月的指尖摁了摁臉頰,自言自語:“不過對我打擊也挺大的,扯平了。”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散不去。萬家燈火將整個天幕都照得斑駁。

黑暗中,難以聽見的悲咽聲逐漸清晰,變成啜泣,變成嚎啕,變成積攢了很久很久的失落與辛酸。

剛剛面對江祁景的傲慢被瓦解得一絲不剩,她蜷在位置上,縮成小小一團,看上去單薄又纖弱。

秦何翹放慢車速,抽空給她遞了一包紙。

雲及月沒有擦眼淚,定睛看著指尖上淡淡的血痕:“我沒事,就是取耳環時一不小心走了神,扯出了血,有點疼。”

不是有點,是很疼。

她從小就比其他小姑娘怕痛,打針會哭,上體育課摔摔碰碰到了會哭,流了這麽一丁點血也會哭。

會哭到自己沒有任何力氣,不去想任何事為止。

她真的真的很害怕疼痛。

可現在會痛成這個樣子,都是自找的。

秦何翹不去戳破她的借口,話裏有話地道:“那下次小心點,別再為難自己了。”

雲及月說了一個帶著鼻音的“好”。

她望著遙遠的天際,自嘲地笑了聲:“我這麽怕痛,怎麽還敢喜歡他?”

*

雲及月已經快三年沒和心理醫生見過面。

如果不是秦何翹強行把她拉過來,她可能十年八年不會和這位李醫生說一句話。

李梁文在後台裏搜索完她的病歷記錄,上面就一個簡短備注:“幽閉恐懼傾向,心理原因大於生理原因”。

他照例問了幾個問題,最後一個問題也始終不變:“你還記得你產生這種傾向的原因嗎?”

雲及月的回答也始終沒變:“不記得。”

但這次她停頓的時間稍微久了一點,腦海裏閃過幾個瑣碎的難以描述的畫面,下意識補充了半句:“可能跟我丈夫有關吧。”

也可能是她最近想江祁景想多了,腦海裏下意識蹦出他的臉。

李梁文將之前判斷做了完善:“事情應發生在你還沒成年、心智比較年幼、承受能力比較低的時候。大腦在應激之下使你保護性地遺忘。除非你遇見了巨大的刺激,不然這種遺忘是不可逆的。以及……”

“既然你已經有了這樣的先例,就要避免自己加重恐懼傾向,再一次造成間歇性失憶。這是不可控的,你到時候會遺忘多少,我也無從估測。”

雲及月對這番話並不太在意。

反倒是秦何翹一直在念叨:“你真確定跟江祁景有關?”

雲及月揚起唇,已經沒有精力去在乎這件事:“不確定。你也別被醫生三言兩語唬住了。只要不待在封閉陰暗的環境裏就不會出事的。”

但秦何翹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

中午,明都總部,三十九層。

秦何翹看著總裁辦公室門口的鄭思原,涼涼地道:“我現在可以進去嗎?”

鄭思原當然認得江太太的多年好友,態度也客氣了幾分:“我必須要匯報江總。”

半個小時之後。

秦何翹見到江祁景的第一句話,就是憋了一整天的劈頭蓋臉的質問:“江祁景,你跟席家合作可真有紳士風度,不管自己妻子也要接送已經和你兩次傳過緋聞的席暖央。這點風度怎麽不分點給雲及月?她跟你有仇啊?”

江祁景用鋼筆給合同簽好字,放在一邊,並沒有擡頭看秦何翹:“雲及月讓你來就是說這個?”

“是我自己想來的,和雲及月一點關系都沒有。”

或許是看在雲及月的面子上,盡管秦何翹態度沒有半點禮貌,江祁景也並沒有讓人把她趕出去。